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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5:01 作者: 顧沉之
在旨意下傳沒多久,某日清晨內侍進殿準備伺候皇帝梳洗時,發現了已經駕鶴西去的皇帝。
言蕊婉很難再次回憶起她見到隆德帝最後一面時的情形,記憶里那個威嚴不可一世的帝王抱著謝玉柔的畫像就那樣安詳地離開了。
她為入宮時也曾是言家掌上明珠,是家族中萬千寵愛於一身女兒,年少天真爛漫之時也曾幻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然而這一切都在她入宮以後被打破。
有珠玉在前,則瓦石難當。
這麼多年以來她從未得到來自這位帝王夫君的一絲真情,他的那些偏愛都毫不吝嗇地給予了心心念念的謝玉柔。
天子的恩寵不是誰都有命消受地,她漸漸地不再對此抱有期待,開始一心替言家在朝中謀劃。
雖然當時沒有辦法阻攔謝朝雲嫁入東宮,可在她這位名義上的母后關照下,謝家捧在手心裡呵護的這朵嬌花沒過兩年就開敗了。
沒了謝朝雲,她大可挑選自己的人入宮為妃,未曾想半路殺出個謝禾寧。
永寧侯自隆德帝駕崩,女兒成為太子妃後行事越發張揚無度,早就引起朝野上下不滿,這些年在新帝李昌燁的打壓下謝家早已不是當初的謝家,但往事歷歷在目,文臣言官絕對不會再允許謝家女入宮為後,讓謝家藉機東山再起。
這天下最不相信預言的便是年輕一輩的讀書人,最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更是這群將忠義掛在口中的讀書人,他們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一群人。
所以她在謝禾寧入宮當晚派人透露出消息,謝家秘密將女兒送入宮中企圖延續榮耀,接替中宮之位。
言太后抬手用木勺裝水餵了餵身旁的鸚鵡,那隻鸚鵡通身有著健康亮麗的羽毛,是幾年前李昌燁馴養許久後在壽宴上送來給她解悶的。
外面樹呀上落了兩隻喜鵲,嘰嘰喳喳地叫著,鸚鵡尋著聲音抬起往窗外望了一眼,喊道,「阿寧!阿寧!阿寧回來啦!」
言太后發間的玉珠微晃,她看向未央宮的方向沒有說話。
鸚鵡接著喊:「阿寧,阿寧!阿寧終於回來了!」
雲姑姑有些驚訝,左右打量了一番上前一步道,「這種小事娘娘您交給下人來餵就好......」
說著欲伸手拿走關鸚鵡的那金絲籠,言太后握著盛滿水的木勺,一動不動。
雲姑姑不解的看向她,「娘娘?」
言太后又餵了些糧,淡淡地開口,「原本也沒指望太學學生鬧出什麼結果,哀家不過是要藉此讓文武百官知曉此事,更是趁機敲打敲打咱們這位皇帝,翅膀硬了想同哀家作對,沒那麼容易。」
她擱下木勺轉身往暖閣內走去,身後的鸚鵡又喊了幾聲,叫聲一聲比一聲低,隨後全身僵硬的從籠中墜下來,再也不動了。
*
祝英今日不需在御前當值,得了空閒,便想回內書堂看看新來的那批幼童近況如何。
這些幼童皆為幼閹,是因罪沒籍經挑選後被送往內書堂,年齡在十歲左右,容貌俊俏,性格機敏。
古往今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同樣的對於擁有「內相」地位的司禮監,也有一名話「非內書堂不入文書房,非文書房不入司禮監」。
做太監入了內書堂就相當於進了國子監,通過內書堂的畢業考試被分配到文書房,相當於進了翰林院,而入司禮監就相當於進內閣,因此對內書堂的幼閹教導也顯得格外重要。
他抬腳剛邁入內書堂的大門時,迎面撞見手捧著書卷正欲離開翰林院侍講學士謝延卿。
謝延卿今日穿著白鷳補官服,青袍整潔沒有一絲褶皺,脊背挺直立在原地望向他時宛如青松。
祝英上前幾步,二人相視作揖後他笑著抬首道:「我來的正是時候,趕上謝學士您講學完畢。」
「今日講學內容通俗易懂,這群孩子又格外聰慧便比尋常接受的快一些。」
謝延卿將書卷挪動到右手上,動作間祝英細心的觀察道他左手手腕像是不敢受力,隨口問道:「謝學士可是傷到了哪裡?要去太醫院瞧瞧嗎?」
「無礙...」謝延卿垂下手,寬闊的官袍遮住了清瘦白淨的腕子,「最近天涼,老毛病罷了。」
祝英點點頭道:「謝學士是讀書人,筋骨之事更是不能大意,晚膳時分我會叫人去您那裡幫您看看。」
縱使宮裡頭有許多關於謝延卿不好的言論,祝英未知全貌,對謝延卿這個人究竟何如尚且不能做出評價。
但有一點他是知曉內情的,隆德十八年,李昌燁還在做太子監國時,朝中來往的文書量比以往幾年翻了幾倍。
而內廷識文解字的內侍宦官又供不應求,所以當時他下令擴大內書堂閹童人數,並挑選進士出身的文官做講學。
然而這並非一個好差事,文官清流自詡廉正雅潔,不願將自己置身於內廷,同一些宦官閹童打交道。
當時的司禮監掌印福公公奉命謀劃了半個月,各種賞賜好處說了個遍,也沒有一位文官願意前往。
眼看著挑選好的二百名幼童已經入了內書堂,卻苦於沒有額外的講學先生,可這事又不好強求,司禮監眾人也只能幹著急。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剛從應天府返京的翰林學士謝延卿領命親自去內書堂做講學先生。
後來祝英才得知這位謝學士便是當年鍾閣老帶出的,位居麓安書院榜首的學生,也是麓安慘案中唯一倖存的那一位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