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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40:35 作者: 沉聞
聖上勃然大怒,削了父親的官職並收了監。
父親被關押了沒幾日,便猝死獄中,母親得知後,不久便也同去了。
林音心神俱傷,悲痛欲絕,起先不過是一場風寒,卻自此一病不起,身子便日漸差了起來。
沈策初時還記得偶來寬慰她,她感懷不已,滿心愧疚自己身子嬌弱,三年無所出,便想著為他納妾。
她撐著病體煮了魚羹,送去給他。
卻在書房外聽到沈策與幕僚談話,「廢甚麼妃,蔚縝一家遭此劫難,我若此時將她棄了,天下人該如何想我。父皇的病撐不了多久了,忍忍便過了。」
忍?
他竟是在忍她?
林音手一滑,端著的魚羹落在地上,青花瓷片和著魚羹撒了一地,沾濕了她的繡花鞋。
她沒有停留,在沈策出來查看之前,挺直脊背,緩緩走開,淚水卻止不住,從眼眶滑落。
她自責家道中落,無法繼續幫襯他的前景;自責自己多病,無法為他開枝散葉。
她可以為他納妾,卻唯獨聽不得,他那般說辭。
回去的那一路,她走得很慢,沈策並未追上來。
她想起自己初嫁入安王府那日,她被喜娘攙著,也是走得極慢,紅綢下的自己,卻是笑著的。
眼眶的淚,慢慢模糊了那個當初站在桃樹下為她遞上錦帕的少年。
那時的他,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林音竟然也不知道了。
自幼堆積起來的驕傲,令她無法面對沈策的欺騙。自那以後,她病得愈發重了,沈策將太醫院的太醫輪番請了來,日日拿名貴的藥材給她吊著。
世人皆道安王爺仁厚,深愛髮妻,是一番佳話。
可只有她曉得,那不過是沈策編出來的笑話。
她日漸消瘦,臉頰深陷,每每看到銅鏡中的自己,林音都覺得可嘆又可笑,她開始不想見人,房裡只留下了從小陪著她的半夏。
她原本以為她與沈策不過是蘭因絮果,敗給了天命,若侯府不遭此大難,他們或可以舉案齊眉,終老一生。
現今想來,她與他,應當連蘭因都不曾有過。
她又做起了夢,夢中有侯府院落里高高盪起的鞦韆,她坐在鞦韆上,臉龐紅潤,笑聲如銀鈴般,桃粉色的裙角隨風揚起。
父親母親正含笑這坐在涼亭里,寵溺地瞧著她。
?
哀樂四起,四周皆是刺目的白。
沈策一身孝服,眼眶泛紅,布滿血絲,仍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身側站在蔚林玥,正哭著抹眼淚。
她這位大姐姐,虛情假意做戲的本領倒是同沈策如出一轍,般配得很。
林音冷笑著走近,只見躺在楠木棺中的,竟然是自己。
原來她死了。
林音笑起來,這竟然是她的喪葬。
來往弔唁的人,林音大都不識得,她這一生真真可笑,臨到終了,竟只有這些不認識的人來為她掉兩滴毫不相干的眼淚,再虛情假意地同沈策客套幾句,勸他節哀。
只是半夏呢?
林音四處尋著半夏,只見王府後院,有下人抬了一卷草蓆,小聲嘀咕,「這丫頭也算忠心,王妃去了,竟然也跟著去了。」
林音心疼得哭了起來,她的半夏,那是從小便陪在她身旁的半夏……
她許久未哭過了,她素來不屑於哭,母親說,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法寶,不到萬不得已,可莫要隨便拿出來。
她從未對沈策哭過,哪怕病得最重,最是心灰意冷時,都未落下半滴淚來。如今這法寶沒了半分用處時,她卻哭了,只是再沒人能瞧見。
突有一人帶著一隊將士跨過門檻,林音瞧了眼,那人有著一雙漂亮卻又疏離的眼睛,滿身風霜,一身鎧甲,抱劍而行。
她並不識得他。
沈策橫身攔住了那人。
「嵐將軍要做甚麼?」
嵐將軍?
林音想了許久,她與這人並未有過交集。
唯一接觸過的嵐姓之人便是那位沒了緣分的嵐家小哥。
可她卻從未見過他一次。
自她嫁後,困於一隅,偶有次聽父親講說他是難得的將才,自請前往西北邊陲,守家衛國。
那嵐將軍拿出了一道聖旨,「聖上查得你京外囤兵,買通道士,陷害鎮國大將軍,又與現任威遠侯勾結,念在父子一場,褫奪封號,抄家幽禁。」
「接旨吧……」嵐將軍將明黃色的聖旨遞過去,「安王殿下。」
竟然是他?是他和二叔勾結害了父親?
竟是自己的枕邊人……害得父親母親不得善終。
原來是自己。是自己害了自己。
林音冷笑,滿臉哀慟,卻已無可奈何,九泉之下,她還有何顏面,面見父母雙親。
沈策和蔚林玥被兵士押住,安王府一片譁然。
嵐將軍突然問,「她是如何去的?」
沈策突然大笑起來,「這又與將軍何干?」
嵐將軍將劍抵在沈策的脖子上,又問了一遍,「她是如何去的?」
沈策回頭看了眼棺木,「纏綿病榻,氣數已盡。」
沈策的面色毫無波瀾,倒是嵐將軍隱隱面露遺憾,看了眼痛哭著的蔚林玥,「先夫人剛走,新婦的滋味如何?」
「多說無益。」沈策閉了閉眼,「你平了西北,立了戰功,是父皇倚重的將帥,何至於來我這裡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