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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38:14 作者: 月挽千星
    山間道觀, 海浪滔滔。

    她睜眼,就對上了一張褶子遍布如老樹般的臉, 還有一隻肉太多快把眼睛擠沒的鳥。

    尚未緩神,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沒有焦點, 茫然地一一掃過眼前。

    「玉衡?」

    「咕?」

    白老眯著眼睛仔細端詳了許久, 確定眼前這昏昏欲睡的少女確實只是睡過去, 這才放下心來, 沒好氣地嘟囔道:「日曬三竿了!還睡!」

    雪鷂亦得意地搖頭晃腦:「咕咕!咕咕!」

    玉衡抬手,「啪唧」一下重重捶在雪鷂頭頂,唰一下它的毛陡然炸開,更像個球了。

    胖鳥氣憤地撲棱著翅膀在兩人頭頂盤旋著,卻又無可奈何, 它誰也打不過。

    少女揉揉眼睛, 有些呆呆的。

    她抬頭,目光有些遲疑, 「老白,我好像做夢了。」

    「怎麼?」白老毫不在意地抬手揉了揉她的髮髻,自打他鼓搗出來一個馭靈訣, 逮她如喝水般簡單, 「又夢見什麼好吃的了?」

    看她神情懨懨, 於是不經意逗道。

    果然,玉衡撇撇嘴,白了他一眼,「我這回夢見的可是真的!」

    「有人在喊我的名兒----」

    老頭不解,「你不就是玉衡?」

    少女亦有些迷茫,被繞了進去,「興許我有倆名兒?一個玉衡,一個……卿卿。」

    白老恍然,沉吟良久。

    「卿卿?」

    他捋著自己長長的白鬍子,有模有樣道,

    「那可有夢見什麼本命法寶之類的?」

    話音未落,白虹觀待了無盡歲月的老道終於有了點仙君的樣子,信誓旦旦拍著胸脯承諾道,「但凡是這三神山內,沒有一人的本命法寶可以逃脫咱的視線!」

    一言以蔽之,只要看過,必然記得。

    老頭就像個行走的登記冊。

    少女抱著膝蓋,安靜地坐在檐廊前,怔了一下。

    本命法寶……

    她迷迷糊糊的腦子裡,陡然閃過一個連她自己都無法辨認的畫面。

    「劍!」

    忽地,她言之鑿鑿。

    「我的本命法寶!是一柄劍!」

    老頭搖頭,「什麼樣的劍?不然我可一點頭緒也沒有。」

    「再說了,你這般模樣,看起來著實不像個劍修。」

    老白眉頭蹙起。

    他說的是事實,一般三神山的仙君們,承平日久,除卻個別極其愛上進的會專門練劍,其他大多數都是擇一喜愛之物,就且當做本命法寶了。

    畢竟在他們眼裡,長生之人,隔絕於世,自然是無需再去吃苦的。

    思緒有些飄遠,待他拉回到眼前,卻見適才還神采奕奕的少女盈滿一眶眼淚。

    他急了。

    「這是怎的了?玉……小卿?」

    她張張嘴,抽了抽鼻子,眼淚大顆大顆地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沒有說話。

    看得白老呆了呆,卻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就連那喜愛搞事的雪鷂此刻也,乖巧地倚在她身邊,不時用肥嘟嘟的身子蹭蹭少女的手。

    哽咽著,哽咽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極為傷心的事情,臉上還沒有什麼表情,兩行眼淚卻是先滾了下來。

    淚眼朦朧間,晴空中好像有一條小青龍的虛幻影子,漸漸地俯身而下,親昵地依偎在她懷裡。

    像是最終的告別,它蹭了蹭她的掌心,低低哀鳴一聲,不舍地盤旋在空中,盤旋著,盤旋著,而後,徹底消失不見。

    再見了,小主人。

    玉衡,即是沈卿,目光怔怔地望著虛空中一處,她伸出手,努力地想抓住什麼,卻唯有一掌心空氣。

    好像有什麼,永遠失去了。

    她呆立半晌,只覺得渾噩的意識清明了幾分,酸楚之氣漸漸蒙住她明亮的眼眸。

    再也忍不住,少女嚎啕大哭。

    「我…….我有一把劍。」

    她哭的撕心裂肺,纖細的指節用力地揪著心口處,看起來傷心極了。

    「是天下第一的劍。」

    …….

    白老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平日吊兒郎當看起來缺了不止一個心眼的小姑娘也能哭得像是天塌了一般。

    老道嘆息了一聲,又揉了揉她的腦袋,翻了半天儲物袋,把新煉出來的一爐丹,和他本想偷偷藏起來好過被她發現的酒,一併拿了出來,笨拙地擺在她面前。

    「劍麼,沒了咱們再煉不就是了。」

    「我在給你煉一把,想來這煉丹和煉劍應是一個道理。」

    沈卿眼淚又涌了出來。

    少女掉著眼淚,自顧自說著,「我得去把它找回來。」

    話音未落,一聲清吟龍鳴似是響徹雲霄,這次就連白老和雪鷂都聽到了。

    然而那龍鳴里,分明是最後的訣別曲。

    沈卿若有所覺地抬起眼,不遠處荷塘里的一隻蝶飛走了。

    看著這雲霧繚繞的山中觀,這陌生又熟悉的晴空,她終於不能自己地號啕大哭出聲。

    黃昏。

    沈卿抱著膝蓋,孤零零地坐在房頂上,看著窗外海浪拍打,看著頭頂星河月明。

    白天裡那場徹頭徹尾的發泄像是掏空了她所有的情緒,待冷靜下來,又記不起到底是因何那般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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