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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38:14 作者: 月挽千星
    想到這,沈卿抿緊了唇,眼中神色變幻萬千,情緒如風起。

    「玄衣此生唯願除盡天下妖鬼,蕩平深淵。」

    怎麼……怎麼會是他?

    容玉怎麼會是他?

    她親自斂了他的頭顱,承其願將其埋於十里桃林下,升起了宗坊的靈木牌。

    沈卿靜靜地望著撫身而起立於鐵棺上的人----束髮玉冠的少年嘴角噙著抹微笑,天藍色道袍一角繡著鳶尾花的紋路,正同樣看著她。

    他的眉眼一如往昔,依舊帶著少年人的鋒芒和銳利,卻在看著她的時候有了幾分遲疑,終於,他緩緩開口,叫出了一個名字:

    「小卿。」

    他的聲音清朗如玉,帶著些許嘆息與憾意。

    原來,真的是他……

    沈卿忽然平靜下來,抬起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許久,她抬起頭,緩緩說道:

    「歸一宗玄玉仙君,由本座親手斂於十里桃林下。」

    聽到這句話,少年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他仿佛伸手想拉她,卻猶豫再三又收回袖中,只是靜靜地凝望著。

    眼前的少女已然成了獨當一面萬人敬仰的三界之首,再無少時在師尊門下時嬉笑吵鬧的半分痕跡。

    歸一宗……師尊……小師妹……

    驀然間,少年剛剛撫棺而起僵硬的身體中似乎有些微悸動----他抬起手,輕輕撫向心口,是早已沉寂的心,再度緩慢跳動起來。

    因為她嗎?

    然而便如她所言,玄玉君早已死在了天劫之下,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再無這般人了。

    天鏡星色模糊地掩去了重逢的情緒。

    「廣陵乃九尾隕落之地,師尊坐化後,你思前想後最終習得煉神術,兵解前奪舍至虛元洞這名小弟子身上。」虛空中,沈卿微微低下頭,髮絲投下的陰影掩去她的神色,唯有聲音冷漠如冰。

    「布下十方陣,滅虛元滿宗的,是你嗎?」碧衣少女陡然仰起頭,直直的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不帶一絲情感。

    玉冠少年沒有出聲,只是偏頭遙望著莽莽青山,天鏡流光四灑在他如玉的面容上,墨發輕揚下,微微上揚的眼尾隱隱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已然和昔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全然不同了。

    沈卿沉默了片刻,良久,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想來你的謀劃是需要天生仙骨這至關重要的一環,於是便故意放出陸浮秋前往歸一報信,我必然會察覺出她頭頂金針異常,故而會派弟子前來一查究竟。」

    少女淡淡地亦隨之望向天鏡之下的群山,頓了頓,再度開口,「然而你沒想到的是,我竟然也一同來了。」

    「天門開那日,有弟子報言,萬里之外羅剎海三千年初結的羅剎果實被不明身份之人奪取。想來要是不按你設想的發展,假如我在場,應是拿來專門針對我的吧。」

    沈卿轉頭看向眼前清俊如玉的少年,微微笑了起來,然而從她口中吐出的話語,卻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思慮如此周全,真是難為你了。」

    「不愧是小卿呀,」容玉,或者說是玄衣突然笑了起來,然而,昔日少年人肆意飛揚的眉眼,此刻卻是沉寂如幽,卻也襯得他苦心孤詣以數萬人的性命布下的這盤棋局,「一眼便看穿了我所有的謀劃。」

    「蒼生不過螻蟻,為成大業罷了。」

    他的笑容無謂又隨意,仿佛對於沈卿道破所有圖謀都渾不在意。

    少女淨透如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漸漸淡了下去,最終,只剩下漆如點墨的黑。

    -

    謝折玉站在古松下,抬頭仰望著立在虛空中的少女,星光如水,傾瀉而下,盡數落在她身上,隱隱閃爍著微微的光華。

    卻不知為何,他看見少女漫不經心的面容下,隱藏著沉重,茫然,又沉鬱的悲哀。

    第57章 卜天命

    山海森寂, 淡淡的星光從湖底天鏡倒泄而下,映得十萬山光影婆娑,一時間不似宗門覆滅之地, 而是飄飄然恍如仙境。

    「或許,對於我們來說,天道規則下的命數便是如此了。」看著流光肆意揮灑在青空, 絢麗又自由, 玄衣忽然喟嘆,星光在他淺藍色道袍上盈盈蔓延, 映得墨發束起的玉冠也淡色盛輝, 「早在師尊大限已至, 坐化之時, 我便已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沈卿沒有說話, 她亦遙望天鏡, 唯有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幾分心下波瀾。

    他轉頭望向少女,眸中神色似悲似喜,卻又轉瞬恢復平靜,「說起來琉華,可笑得寄託於縹緲無定的逝川卷, 想必無邊暗界, 深淵槐林下,她在你的三途業火中, 走得很安詳罷。」

    提起琉華----墮入深淵,化作三界之惡的魔女,曾經亦是他們亦師亦友的清婉仙君, 玄衣勾起一抹奇異的微笑。

    通天梯上的碧衣少女嘴角動了動, 她伸手安撫了下聽到故去之人名姓因而有些激動的小青龍, 低低說了句什麼。

    呼嘯過原野莽山的冷風吞沒了她的喃喃,束髮高冠的少年微微側過頭去,想聽清她說的話語。

    沈卿驀然抬頭,飛快地重複了一遍----

    「是不是你!琉華生性單純溫婉----若無旁人加以引誘,她不可能道心崩潰!是不是你!」說話的時候,她如琉璃般清淺的瞳眸閃過近乎於悲哀又冰冷的神色,袖中的指節有些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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