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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31:59 作者: 馬馬達
裴秀神智已有些模糊, 奮力睜著眼, 眼前世界漸漸開始扭曲。他難受得厲害,在枕上掙扎一下,髮絲凌亂, 繞在頸上。
唐恬站起來, 喚許清進來。許清把一時脈, 怨恨地瞪了她好幾次。唐恬視若不見。
許清掣出一排銀針,出手如電,往裴秀頸邊入了兩根。
裴秀身子一頓, 又慢慢放鬆,軟癱在床上。久久,他睜開被冷汗浸透的一雙眼,怔怔地凝望虛空。
許清嘆氣,「我去煎藥。」
裴秀眼珠澀滯,久久動一動,木木地轉過來,望著唐恬。他應是疲倦已極,眼睛費力地睜著。
唐恬道,「還疼嗎?」
裴秀不吭聲。
許清很快煎了藥進來。唐恬用匙舀了藥汁餵他。裴秀沉默許久終於張口,老老實實喝完一盞藥。
唐恬同他掖一掖被角,「為什麼不想活了?」
裴秀一言不發。
時間走一輪迴來,又到原點。唐恬心中生出難言的疲倦。她看一眼裴秀,這人仍在大傷大病之中,身心疲憊只會是她百倍。唐恬這麼一想便心灰意冷,慢慢站起身。
「你既不肯說,我不問便是。」唐恬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此時便走。」
裴秀仰面,目光怔忡,痴痴望她。
唐恬目光淡靜,同他對視,「好好活著。」她俯下身,手掌輕柔地撫過他的鬢髮,「你姐姐若活著,絕不願見你如此自苦自傷。」
裴秀張一張口,久久才擠出一個字,「好。」
「記得你今日應了我。裴秀,你不是一人活在這個世上,姐姐雖不在了,還有我。你需記得,無論何時,我總盼著你好好的。」唐恬抬一隻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睛,「我要走了。」
「唐恬。」他吐息滾燙,噴薄在唐恬掌心,仿佛在唐恬心口上炙了一下,「唐恬。」他如同靈魂出竅,不住口地喚她名字,「唐恬。」
「別看著我。」唐恬手臂一展,兩邊帳子沉甸甸墜下來,將二人分隔在兩邊。她從袖中摸出一物,輕輕放在几案上,擰身離開。
蕭令等在門口,見她出來疾步跟上。
唐恬道,「別跟著我,我不想同你們再有任何瓜葛。」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一縱而出。暗夜中,一個烏黑的剪影停在牆頭,定定回頭看了一眼,又一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次日聖皇諭旨遍傳朝野,裴中台身體貴重,廷獄苦寒,恩旨送往江南,由江南提督看管居住。消息傳到唐恬處時,已是十日之後,中台閣一行終於已從京水河出京,官船浩浩蕩蕩往江南駛去。
唐恬指尖坐在椅上,指尖戳著大阿福胖乎乎的臉頰,「終於捨得走了。」
眼前日影一暗,唐恬抬頭,便見一個極其高大的人影立在門口,「阿爹既是來了,為何不進來?」
木門吱呀一聲自外打開。唐鳳年立在門口,四下里張望一回,「你一個人?」
「阿爹還想有誰?」唐恬起身從柜上取出酒壺酒杯,「陪女兒喝一杯嗎?」
唐鳳年大步入內,往她對面坐下,「尋我何事?」
「女兒心中有所不解,想尋阿爹解惑。」唐恬斟兩盞酒,分一盞給他,「當日在廷獄,阿爹為何不殺裴秀?」
「叫裴秀慢慢死在冷洞裡,豈非更加解恨?」唐鳳年輕輕冷笑,「誰知我的好女兒,偏要將他帶出來。」
「阿爹何需騙我?」唐恬道,「阿爹一時半會不敢殺他,難道不是東西沒找到,恐他死了無處可尋?阿爹在找什麼?」
唐鳳年瞪著她,恨道,「你兩位哥哥的骨灰。」
唐恬一驚。
「你這位心慈手軟的裴中台,不是個簡單人物。他命人掘了你二位哥哥的墳墓,骨灰握在手中,要挾於我。傻女兒,他如此憎恨我家,對你怎麼可能有一分真心?」
「要挾阿爹什麼?」唐恬五指扣在案邊,使力攥住,「他是不是詢問他姐姐埋骨之處?此事之起因,難道不是阿爹?」
唐鳳年一滯,「阿爹著實想不明白,事到如今你為何還向著他?」
「我也想不明白,事到如今,阿爹為何還要倒行逆施?」唐恬道,「裴秀一介寒門,於阿爹無甚威脅,阿爹當年玩弄權勢,逼死他姐姐,將他投入廷獄折磨,就為了一己之私嗎?事到如今,阿爹但凡有一絲悔改,裴秀不會同阿爹糾纏。」
「無知婦人怎知大業之所在?」唐鳳年拾起酒杯,一仰而盡,「同你娘一樣無甚見識。」
唐恬聽他辱及親娘,瞳孔驟縮,「我確是不懂,便也不想懂了。大哥咎由自取不能算,二哥的性命,裴秀前日在冷洞中九死一生,可算還清了?」
唐鳳年愣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阿爹欠人家的呢?」唐恬站起來,合上房門,「我幼承庭訓,恩仇自有所報。阿爹無故逼人至死,毀人一生,不能沒有交待。」
唐鳳年腦中暈一下,「酒里放了什麼?」
「迷藥。」
唐鳳年臉色驟變,尖聲道,「唐恬,你要弒父?」
唐恬站起來,走到唐鳳年身邊,俯身解開系扣,一圈一圈拆下罪鞭。
「你要做甚?」
唐恬將罪鞭挽成一個圈,「罪鞭是裴秀給我的,阿爹用罪鞭折磨裴秀,好狠的用心。」
唐鳳年梗著脖子罵回去,「我沒有直接斬下他雙腿,已是手上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