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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9:57 作者: 初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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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頤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那是他絕不會想再次經歷的一段時光。
蕭頤在皇子中排行第三,生母只是一個皇帝南下巡遊時一時興起帶回來的一個江南繡娘,因生了皇子,所以才被冊為麗貴人,麗貴人雖然姿色頗佳,但後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算已經誕下了皇子,但還是很快就被皇帝給拋到了腦後,一個不受寵的貴人,是沒有資格去撫育皇子的。
所以,蕭頤一歲那天,被抱到了出身靖安侯府的德妃膝下撫養。
在德妃宮中僅僅呆了半年,在皇后的做主下,蕭頤又回了生母身邊,至此,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蕭頤很聰明,不論是武術還是功課都能撥得頭籌得到師傅誇讚,起先,麗貴人很高興,但後來,麗貴人就不那麼高興了,那時,他不懂,為什麼他得了師傅讚揚,母親反而滿臉憂愁。
他發現,只要他受了讚賞,第二日麗貴人就會受到宮裡高階嬪妃的刁難,有時是罰跪,有時是缺衣少食,直到有一日,他拿到了一盒藏了毒的綠豆糕,麗貴人嚇壞了,抱著他哭,從麗貴人哽咽的話中,他大概明白,因為他表現的太過出色,所以,礙了某些人的眼。
在宮裡,從來就不存在所謂的兄弟情深,只有妨礙上位的絆腳石。
如果想平靜的保住性命,他就必須得藏拙。
那年,他五歲。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學著去扮演一個平庸的人,哪怕他已經懂了,但當太傅問起的時候他還是要假裝不知,習武的時候也要表現的更加笨拙,就仿佛所謂的「天才」光芒在一夜之間消失,他只是一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皇子,平庸到根本就無法去與兩個兄長抗衡競爭,不足以構成威脅。
他學會隱忍,不光光是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還有麗貴人,以及他剛出生的妹妹。
他成功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他,沒有人會將多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在宮裡就仿佛一個隱形人,不爭不搶不出頭,有時候他甚至都覺得,或許連皇帝自己都忘了他還有這個兒子。
藩王入京朝賀的那一年,蕭頤十二歲。
按照大慶祖制,皇子成年後就得封王,等新帝繼位,餘下皇子須得就藩,除了五年一度的藩王朝賀之外,其餘時候藩王無詔不得離開封地。
今年的朝賀正好趕上了皇帝壽辰,為了慶賀萬壽節,加上還有外邦使臣來訪,宮中早早就開始為萬壽節那日的宮宴做準備,處處張燈結彩,宮人們來往穿梭忙碌。
蕭頤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景,他也從來不試圖去參與。
這偌大的皇宮,看似熱鬧一片,但對他來說就仿佛一個冰冷的圍城,生母在他十歲那年去世,但留下了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妹妹,妹妹再一次養在了德妃宮中,跟他上回強行被抱走不同,這一次,是麗貴人主動提的,德妃膝下無子,又身居高位,養在德妃膝下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為了避嫌,他鮮少去看望這個同胞妹妹,這個唯一讓他有所牽掛的人。
他就像黑夜中的一個影子,踽踽獨行。
沒有同伴,也沒有親人。
常年的隱忍讓他心中已經堅如磐石,他知道,他沒有甘於平庸任人欺凌,他只是想等,等一個機會,就像那藏在暗中的獵豹不動聲色的窺視著敵人的一舉一動,只要時機一到,就立馬出動將之撕成碎片。
只有掌握了權力,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護自己想護的人。
他有野心,他終究還是沒有像母妃期待的那樣長成一個清雋如清風朗月般的人。
華燈初上,月夜朦朧。
那是在宮宴開始前,還是少年模樣的蕭頤避開了人流,並沒有著急去參加宴會,畢竟像他這樣的透明人,就算是不去參加,恐怕也沒有人會發現。
月下池邊,草叢萋萋。
遠處是歌舞簫笙,鼓樂齊鳴,一片熱鬧場景,只有這片僻靜的無人經過的池邊淒暗一片。
少年蕭頤在池邊放荷花燈。
眾人只記得,今日是皇帝的壽誕,但不會有人記得,今日也是麗貴人的忌日。
蕭頤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脫離了身軀,漂浮在空中,就那麼近距離的圍觀還是少年時期的自己躲在無人處給生母燒紙放燈祈福,麗貴人出身低下,宮裡人來人去,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小貴人的死活。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久到他幾乎都已經快淡忘,但當看見那個瘦弱的只能悄悄躲在僻靜處緬懷生母的小少年時,蕭頤心中還是升起了一股久違的酸澀感。
但這股酸澀感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草叢中傳來了響動,有人過來了,是誰?
「誰?」
少年蕭頤幾乎是與他同時問出了聲。
在宮中放河燈燒紙行祭奠之事乃是大忌,一旦被人發現弄不好就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毫無根基的少年蕭頤還冒不起這個險,看著那微微晃動的草叢,少年蕭頤眯起了眼,手已經不動聲色的放到了腰間,蕭頤知道,那裡藏著一把刀。
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中,草叢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緊接著一個白的晃眼的不明球狀物體滾了出來。
在少年驚愕的檔口,白球出聲了,細細軟軟還嬌滴滴的就仿佛一隻剛破殼的小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