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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9:57 作者: 初燧
她應該是怨的。
怎麼會不怨呢?
若是剛入宮的姜妧確實是愛慕她,那他這些年對她的冷待,就生生將這份愛慕一點點給掐滅,也就是說,如今的姜妧,是他自己親手造就的。
他能理解汝南王不願讓女兒入宮的心情,當年,麗貴人彌留之際,就曾拉著他的手喃喃,說,若是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她寧願不碰見先帝,那樣也就不會入宮,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寧為平民婦,不做帝王妻。
蕭頤自己是從不受寵的皇子慢慢挨過來的,他親眼見證了他母親的不幸,蕭頤想,若是他有女兒,或許也不願意送女兒入宮,後宮有什麼好的呢?
蕭頤閉了閉眼,不自覺的將纏著紗布的右手緩緩收緊,只覺得心臟某處揪著疼。
若是沒有系統這個意外,他會恪守與汝南王的約定,姜妧還是他後宮中不受寵的貴妃,此時恐怕還在繼續被關禁閉,他則繼續他的皇圖霸業,朝著做一個英明神武的合格帝王的方向努力,等時機到了,姜妧會按原定計劃出宮,他與姜妧,就像兩條短暫相交的平行線...
可現在,蕭頤捫心自問,就算沒有系統這個因素,他還願意按照當初與汝南王的約定,放姜妧出宮嗎?
蕭頤攥緊了手,很快,滲出來的鮮血就染紅了紗布,淡淡的血腥味兒瀰漫開來。
「既然都是貴妃了,又何必出宮呢?」
蕭頤靜默半響,突然笑了出來,眼神幽深,像是在喃喃自語:「朕突然就想反悔了——」
蕭頤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或者說,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
他是一個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踏著屍山血海坐到皇位上的人。
所有人都覺得他威嚴、公正、冷肅。
其實他陰暗,殘忍,冷酷。
他心底壓著太多的暴虐與戾氣,那是從幼年與母親相依為命在這深宮中掙扎求生,最後不得不遠赴邊關謀得一線生機時就繞著心臟生出的一根毒刺。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好這個皇帝。
他當皇帝,不是因為他有多愛這個國家的臣民,他只是想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只有掌握了權力,才不會任人欺凌,才能護住自己想護的人,他想把所有曾經加諸在他身上的欺辱百倍奉還,他想將從前欺辱過他的人踩在腳下,哪怕是他的兄弟,他也照樣不會手軟,皇權角逐,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他贏了,所以理所當然的,他成了這個江山新的主人。
他曾經想過,當他真的坐上這個位置,沒有了轄制和約束,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些年,他努力的去做一個好皇帝,去運用帝王權術平衡各方勢力與朝臣鬥智鬥勇,但這種日子過久了,他又有些生倦,他時不時會想起當年在邊關的日子,若是他沒能從邊關活著回來,時不時如今又是另外一副場景?
蕭頤知道,他骨子裡就不是一個會止於現狀的人。
直到那一天,他雨夜疾行,遭遇雷劈,等他再次睜眼,就看見了那雙鮮活的充滿了朝氣的明淨眼睛,然後,所有一切都改變了。
就仿佛平靜無波如一潭死水的湖面,突然被丟進了一顆小石子,小石子沉入湖底,卻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蕭頤就像一個旁觀者,以一種近乎苛刻的冷酷目光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他不需要旁人的勸說,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有著類似於猛獸的敏銳直覺,就像捕獵的雄獅,一旦確定了目標,就絕對不允許獵物逃脫。
他喜歡姜妧?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到底什麼是喜歡,因為他沒有喜歡過別人,不知道該如何比較。
他只知道,他不願姜妧用那種躲避抗拒的態度對他,他不想再從姜妧嘴裡聽見「不信任」這三個字。
掌心傷口處滲出來的鮮血越來越多,血腥味兒也越來越重,蕭頤卻仿佛沒有察覺一般,手掌攥地越來越緊,因為太過用力,修長的骨節都有些泛白。
腦海里,小奶音已經徹底停止了嗶嗶嗶,看著逐漸黑化的皇帝忍不住抱緊了自己,開始瑟瑟發抖。
夭壽啦,宿主要變身了——
實在是怕這皇帝過度變身把自己給作死了,小奶音只能硬著頭皮顫抖著聲音小心翼翼提醒:【親,咱們這是正經統子,拒絕一切黑屋文學,要用心去聆聽,用愛去感化,不然你會被火葬場的,骨灰都給揚了的那種——】
蕭頤:「......」
.
蕭頤最後還是請了太醫,因為剛剛挑碎片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有一片小碎片還嵌在肉里,再被蕭頤那麼用力一握,碎片成功在他掌心深處扎了根,就算蕭頤左手再靈活,面對這種情況也有些使不上勁。
更不用說還有李德全在一旁眼淚汪汪的盯著,大有一副他要是不請太醫,他就哭給他看的架勢,於是,蕭頤屈服了。
但很快,等見到挎著藥箱進來的年輕太醫後,蕭頤就覺得,這傷口不處理也挺好的。
給皇帝看病的太醫,那肯定都是太醫院的頭頭,本來是要去請程院判的,但是程院判正好有事不在,程院判不在,那就挑官最大的來唄。
剛好被打發去請太醫的小太監和上次去太醫院傳旨認命裴子瑾為太醫院醫典的是同一個,小太監一看,既然程院判沒時間,那就裴醫典來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