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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氣勢洶洶地說,又膽怯地瞧了眼四周, 好怕這人腦子發昏,不顧死活撞上去。
眉間紅痣若隱若現,底下是顧盼生姿的眸子,裡面寫滿擔心。
蘇澤蘭瞧著, 心尖磨得疼。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小殿下仍舊想著自己。
他輕輕放開手, 目光沉下來,淡淡道:「殿下,殺了臣其實並沒有那麼難,臣本來就罪孽深重, 公主覺得當下不忍心, 是由於還不了解臣。」
身子隨即往後退幾步, 整個人又沉入黑暗中,茜雪的手不自覺伸了伸,想要抓住他,指尖只在空中徒勞地劃了個圈,無助地落下,最終還是兩手空空。
「殿下恐怕還不知道臣的過去吧!那些宮中的隱秘傳言,當然不都是真事,但也有些道理。」
她屏住呼吸,直覺告訴自己不要聽,急急地:「蘇供奉,過去的事——我不感興趣。」
對方卻輕笑一聲,「公主,臣也很累了,不想總瞞住殿下,即便臣不說,別人也會講,比如段殊竹,那個不安分的親哥哥,手裡肯定也有我的把柄啊——」
他如此輕描淡寫,反而讓對面的茜雪愈發慌亂,「你的把柄,你的——」不停重複著,六神無主。
蘇澤蘭頓了頓,轉過身去,雖是早就預料到這一步,真到了近前,還是不忍心看小殿傷心,等自己把所有的過往說清楚。
她便不會再戀著他了吧。
這個喪盡天良之人,哪裡值得別人愛戀。
茜雪怕得緊緊抵住牢門,幾乎就要大喊,此時最好能有人衝進來,好阻止對方胡言亂語,她心裡已經下定決心,不管聽到什麼——都是編造的謊言。
她不信!
黑暗裡的蘇澤蘭慢慢開口,極有耐心,平靜得比宣讀判決書之人還淡泊,緩緩道來自己出身,母親與上一任樞密院主使李文復的前塵過往,還有與段殊竹以及冷瑤理不清的關係,那些許久不曾對人提起的心事,讓公主咬緊了嘴唇。
「李文復自殺在興慶殿,與我無關,但——我確實也希望他死,即便到了今日,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世人譴責又如何,難道就因為他給了一條命,我便要卑顏屈膝,沒有這樣的道理,更別提他四處抄家,要殺我滅口,親情算什麼東西,都已經恨不得對方碎屍萬段,還提血緣豈不可笑,不過是用來粉飾之物,我可——沒有!」
茜雪垂下眸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出身,那個素來慈愛的父皇——卻有可能是殺死親生父親的兇手,世事難料啊,心內禁不住一陣酸楚。
對面人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忽地感嘆道:「我與公主不同,公主雖然沒有見過齊王,但臣相信若是齊王殿下仍在,一定對公主疼愛有加,就像太后一樣。」
他在安慰她,蘇供奉啊,還是那個蘇供奉,明明做著想讓人痛恨之事,卻還是忍不住疼惜自己,茜雪的眼眶又紅了。
蘇澤蘭也猛地愣了愣,意識到適才又心軟,無奈地嘆口氣,有什麼辦法,他習慣疼她,如何改得掉。
閉上眼睛,兀自緩會兒,下了那麼大一盤棋,為了小殿下,不能前功盡棄。
「公主,臣還沒有講完。」語氣又冷了下來,不帶半點感情,「如果說前面臣的所作所為,還算得上情有可原,有件事恐怕就不能了,臣——在很小的時候就殺過人,對方還是臣的恩人。」
大概是不想給對方打斷的機會,他加快語速,一氣呵成,「段殊竹的母親,哦不,也就是我的母親,有一個貼身侍女,名為杜鵑,她曾經在母親死後找到我,不忍心看我寄人籬下,對出身一無所知,所以將實情全盤托出,但我為了復仇,想要隱瞞身份,將家裡殺鼠的毒藥放入酒中,將她毒死,我那會兒——不過才十歲而已。殿下,還覺得臣不該死嗎?」
牢房裡愈發安靜了,就連一直不停響在耳畔的鎖鏈與嘆息聲都消失殆盡,宵禁時間過了吧,蘇澤蘭呆呆地想,所有的話已說盡,渾身僵住,完全感受不到小殿下的呼吸,也許對方早被嚇跑。
他不敢轉身,一心尋死之人,卻害怕面對公主純淨的眸子。
不知過了多久,那盞掛在牆壁上的燭火漸漸微弱,快要燃盡了,方才聽身後人嘆息一聲,「我為何要信你!以前的事——可以隨口胡編。」
小殿下真是個孩子,這種事他怎會信口雌黃。
「殿下如果不信,可以去問一個人。」
「誰!」
蘇澤蘭輕輕道:「林合子。」
茜雪再一次愕然,整個人如墜五里霧中,和林合子如何又扯上關係!到底還有多少事自己傻乎乎地不知道。
「林合子就是收養我的人家女兒,她那會兒還小,不過應該記得有一位美麗的夫人在與自己兄長吃完飯後便死了,公主可以去問。」
「你——你何時知道林合子身世!」
蘇澤蘭忍不住唇角輕牽,也有點佩服自己此時此刻還笑得出來,不過小殿下實在太可愛,總也抓不住重點,這會兒還關心林合子,難道他會編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話嗎——嘆口氣,「從第一次見她就曉得了,合子耳後的胎記其實是我不小心用燭火燙傷,怎麼會認錯。」
難怪他要認對方做妹妹,還準備當娘家人,將合子嫁給修楓,原來本來就有這層關係,再聯想到合子說的那番話,還問供奉是不是徽州人,看來不會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