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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對方搖搖頭,過來替夫君理著衣襟,「這次與往常不一樣,發兵突然又沒有過得去的理由,何必呢。」
「天子有天子的考量,身為臣子不要多事。」花子燕溫柔地伸出手,摟了下眼前人,他們自小相識,彼此知根知底,感情極好,輕聲說:「為夫不在的日子,屏兒也要照顧好自己。」
夫人嬌羞地笑了笑,「花大哥保重自己,尤其是手上的傷才好,千萬別逞強。」
夫妻兩個正說話,忽聽院子裡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相視一笑,都曉得來人是誰。
樞密院主使大人,段殊竹。
花夫人出門去備菜,先溫了一壺酒來,段殊竹已在屋子裡坐下,笑道:「打擾了。」
「主使如此客氣,別嚇著小女子。」將酒給二位倒好,又問:「冷瑤呢,不來嗎?」
段殊竹抿口酒,「她一會兒還要起來念經,多睡會兒吧。」
花子燕在邊上笑出聲,「沒見過你這樣疼老婆的人,沒出息。」又瞧夫人瞪了自己一眼,立即不吭聲,垂眸喝酒。
等到對方出了門,方長出一口氣,段殊竹樂得歡,「大將軍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裡去。」
花子燕擺擺手,趕緊換話題,「說正事,你來恐怕不是大早上睡醒了,找我喝酒吧。」
段殊竹佯裝傷心,語重心長,「花子燕啊花子燕,我與你自小一處,大戰在即,難道不來送你一程。」
「少來,還敢提小時候的事,你逃課,我受罰,你淘氣,我被告狀,遇見你啊,也是我此生之福了。」
對面人眉眼彎彎,「好說,好說。」
沒多大會兒,花夫人端來酒菜,知道兩人有話,擺好便走開 ,段殊竹復開口道:「這次出去要多留意身邊人,支越那裡反而不用擔心,畢竟天寒地凍,天時地利都對咱們有益。」
「身邊人?」花子燕將酒飲盡,半開玩笑,「不會是你那個鬧心的弟弟吧!」
「他——」對方挑一下眉,「自己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花子燕不再接話,段殊竹心思本就難猜,尤其是牽扯到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他也不清楚在對方心目中,蘇澤蘭到底有沒有位置。
「殊竹,其實有些事已經過去了,不用再糾結於此。」花子燕瞧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淡淡道:「畢竟是親兄弟!」
「親兄弟,我和庡㳸他哪裡像——」
「那是你沒仔細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就覺得挺像。」餘光瞧對面人沒吱聲,若有所思的模樣,接著說:「你們兩個啊——都長得像段夫人。」
段殊竹輕蔑地笑,酒杯在手心轉了轉,「這可是瘋話,我與他一點也不連相。」
花大將軍直搖頭,顯然不想認輸,「段夫人美貌傾城,我雖然那會兒小也記得清楚,尤其是眉眼之間,若鳳若桃,天下無雙,你是瑞鳳眼,蘇澤蘭剛好生了桃花眼,正各自取了夫人一半,可不是像嗎?」
「花大將軍做武將可惜了,巧舌如簧不如與我回樞密院。」
段殊竹邊說邊起身,隨意在屋內踱步,目光落到牆上掛的一把威風凜凜陌刀上,在半明半暗晨光中生出一股煞氣,刀削上的鍛金寒光凌冽,讓人不自覺屏氣凝神。
他出神地望著,完全沒聽清身後人還在囉嗦,「行啊,我也想去樞密院養老,等這次回來,勞煩主使給在下挑個好地方,只要不用淨——」猛地噎住聲,把淨身兩個字和著酒壓下去,真是喝多了口無遮攔,抬眼瞧對方,幸虧段殊竹沒反應,被那把陌刀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身形如松,臨涯而立,初生的秋陽帶著露水寒氣,淡淡白色薄光落在他身上,紫色圓袍泛起清輝,平白無故給人一種淒艷感。
花子燕放下酒杯,瞧對面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刀鞘,依舊沉默不語。
眼前是名副其實的金陵節度使公子,當年段將軍統領西南六部,馳騁沙場,生出的兒子又怎會差。
可惜段殊竹卻陰差陽錯做了宦官,段家人死的死,賣的賣,如今也沒幾個活人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可是對方曾經掛在嘴上的詩啊,他還是從他那裡聽到。
花子燕是個性情中人,每逢此時此刻,心裡便揪著不舒服,雙眉緊鎖,表情看上去倒比人家還痛苦,半晌等到段殊竹回頭,忍不住仰天大笑。
「大將軍愁眉不展,哪裡像勢在必得的征戰之人,此去珍重,在下就在後方靜候佳音,只管享福了。」
花子燕被他笑得翻白眼,「是,是,主使就在後邊等著吧,最看不慣你這副書生樣!」
段殊竹繼續坐下喝酒,笑而不語。
他當然知道他不單是個青衫書生,當年騎射演練總能拔得頭籌,百步穿楊之人,怎會只捧得起一堆堆捲軸,即便在十幾年前,對方與先皇和番子的那場硬仗,孤軍奮戰數日,幾乎丟了性命,世人都說段殊竹一戰得到天下,卻無人見過他渾身是血,幾乎喪命的模樣。
他把他從死人山里撈出來,聽著微弱的呼吸聲,鮮血染紅玄色衣襟,以為他死了,那種恐懼到現在都縈繞於心。
一個人豁出命難道只為了皇權,他如何能信,人死如燈滅,戰場的慘烈沒有經過之人怎會明白,那場大戰最終維護的是棠燁國威,身後還有成千上萬的長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