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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後半夜的雨傾盆而下,整個宮闈飄搖在水霧中,雨聲滴碎痴人夢,睡不踏實的還有皇帝棠檀桓,雷聲伴著閃電將他從夢中驚醒,坐起一身細汗,李琅鈺困得要死,仍要打個激靈,走過來,「陛下,喝點安神湯吧。」
對方沒吭聲,李琅鈺也不敢多話,天子最近心緒起伏,成日裡沒個好臉色,早些時候還對工部的人發脾氣,說起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更不敢冒犯。
鎏金飛龍燭台搖曳,侍女已經端著安神湯跪下,半晌瞧見金紗帷幔動了動,他趕緊俯下身,只聽裡面人低聲道:「西南節度使的奏議拿來瞧瞧。」
三更半夜看奏疏,李琅鈺呆了一下,立刻回:「陛下,保重龍體要緊,離上朝也沒幾個時辰,何必這會兒批奏議。」
「要你囉嗦!」
語氣冷冽,看來今晚不看奏疏就要砍自己腦袋,李琅鈺知趣,應了聲,立刻冒大雨往紫宸殿跑,來回折騰一番,渾身濕漉漉,拿來西南節度使裴蘇烈的奏疏,恭恭敬敬遞進去。
金色帷幔挑開,李琅鈺眼明手快,迅速將燭火移來,給皇帝照亮。
一張簡簡單單的娟黃奏疏,來回不過幾百個字,對方卻看了半個時辰,興許大半時間都在發呆,李琅鈺悄悄站在一邊,年紀大了,又在雨中奔波半天,雙腿直發麻。
就快撐不住跪下時,棠檀桓才開口:」公公可還記得今年蘇貴妃生辰,支越國的賀禮何時到?」
李琅鈺強打精神,幸虧這份禮單他當時瞧過,小心地:「哦,今年南邊雨水多,路上不好走,所以晚了三日才到。」
「送的什麼?」
「海明珠一顆,皮毛與珍貴的藥材不少,奴——不太記得了。」
棠檀桓忽地笑起來,甩手將奏疏一扔,輕蔑道:「支越國如此富庶,平時給的賞賜也不少,今年竟如此吝嗇,依公公看可是由於朕年少登基,好欺負!」
李琅鈺被問得猝不及防,支越國面積不大,但地理位置極重要,處於草原十六部與大棠中間,又占據天險,進可攻,退可守,因此大棠歷來與對方交好,若是與草原十六部開戰,有支越的支持,如虎添翼。
支越國由女王當政,主要依靠邊境交易維持國家經濟,棠燁物品豐富,剛好結為友國,互通貿易,兩國關係一直穩定。
今年支月的賀禮少些,那也是暴雨的緣故,女王陛下還親自書信說明,完全沒必要計較,他不明所以,也不好冒然回答。
兀自嗯啊了半天,才試探地回:「陛下,據奴所知,支越也是新皇登基,女王的年紀很小,應該不會吧,南邊今年的日子確實難一些,就算是西邊的草原十六部也受影響。」
皇帝仿若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地怒火中燒,「去,找李清歡來,朕要擬旨,宣西南節度使進京,有重要事商議。」
李琅鈺倒吸口冷氣,瞅一眼窗外黑壓壓天空,雨勢竟更大了,少不得他今晚遭罪,也不知眼前這位少年天子是不是吃錯藥,半夜不睡覺,鬧騰個沒完,勤政也沒必要拼命吧!
敢怒不敢言,仍舊面上帶笑退出去,風風火火先去翰林院,總算他今夜還有點運氣,恰好李清歡值夜,不用跑烏衣巷。
那位睡夢中被叫醒,慌忙穿上衣服往後宮跑,李琅鈺又守在外面直到天蒙蒙亮 ,方才看到對方眉頭緊鎖地出來,兩人都疲憊得很,眼神聚到一處又十分無奈,半晌李清歡才慢慢道:「李公公,你跟著陛下多年,對天子喜好最了解,在下想問一下,近日陛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李琅鈺聽得緊張,「狀元郎,別嚇唬老奴啊!剛才陛下——」
「哦,公公別擔心,陛下他沒事,只不過——」李清歡沒想著嚇唬人,實在是心裡沒底,又怕自己會錯意,小聲試探:「公公,在下也不是個會說話之人,公公見多識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方才陛下讓擬旨招西南節度使進京,我看著——怎麼好像有動兵的意思啊!」
動兵——這可不是鬧著玩,好端端太平日子不過,竟然要打仗,李琅鈺也忍不住接話:「陛下一時說氣話吧,草原十六部才安定下來,前一陣還嫁了個宗室女兒過去,怎麼要打仗?」
李清歡擺擺手,壓低聲音:「公公誤會了,不是草原十六部,陛下想出兵支越國。」
天邊露出魚肚白,青灰色光打在李公公的臉上,一臉呆滯,像個石灰鑄成的塑像,支越可是友國,毫無理由出什麼兵,難道就由於蘇貴妃的賀禮晚了幾天,完全站不住腳。
另一位顯然也是滿頭懵,日頭升得快,轉眼就到了早朝時辰,兩人沒時間在這裡揣摩天子心思,趕緊各自去忙。
西南節度使裴蘇烈沒幾天就快馬加鞭趕到長安,與皇帝在紫宸殿秘密會晤大半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朝堂已經開始沸沸揚揚,皇帝有意攻打支越國,想把軍事重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理由似乎說得過去,但未免太突然,友國之間說開戰就開戰,有損國家信譽,何況萬一支越國倒戈,一急之下與草原十六部聯合,豈不是麻煩。
兵之重地,不能說動就動。
眾人雖然面上忐忑,但心裡都覺得此事難成。
樞密院還沒發話,花家也瞧不見動靜,棠燁兵權就在這兩個地方,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說不定小皇帝鬧鬧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