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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旁邊的人使眼色,他才發覺自己的話不妥,連忙加上一句,「當然,陛下的文采遠在於小人之上,在下不過信口胡說而已。」
蘇澤蘭笑笑,也不附和,要把蘭字去掉,意圖太明顯,別人不清楚,他自然明白。
行過太液池,與工部的官員分開,卻沒有往翰林院去,轉個身又回到後宮,先在興慶殿拿了份安神香,放到鎏金蓮花漆木盒中,來到太后的德懿殿。
宮女進去通報,隔會兒大太監魚兒出來,恭順地將他迎進去,太后正在屋子裡擺圍棋,黑白雙子隨意散在棋盤上,自己一個人慢悠悠撥拉著,見到蘇澤蘭十分高興,「什麼風把供奉吹來了,剛好我無聊,本來想找十七公主陪著下棋,她說來又不來,真是掃興!供奉來了,不如陪我下一局。」
蘇澤蘭施禮,坐下回:「臣是來送安神香,家鄉偏方製成的,太后可以試一試。」看著眼皮底下白花花的棋子,無奈地:「說實話,臣的棋藝實在一般,太后若是喜歡,何不去翰林院找棋待詔①來,玩得才盡興。」
「我不過解悶,哪裡用得上他們,興師動眾。」說著將那些黑白棋子分別放入棋盒裡,抬頭道:「我只喜歡和熟悉的人下棋,供奉的棋藝再不好,總比十七公主強吧。」
公主性子活潑,根本不是靜心下棋之人,蘇澤蘭笑著回:」小殿下年紀輕輕,被圈在一處太久,確實不舒服,臣平時也不弄這些,覺得無聊,再說圍棋又叫做無憂子,有憂愁之人才用得上,公主當然不需要。」
太后不覺心尖動了動,被「無憂」兩個字擾亂思緒,怪不得她天天想著下棋,原來是憂愁太重啊,又挑眼瞧對方,修長俊美眸子裡全是寵愛,提起公主的神情語氣溫柔至極,與其他阿諛奉承之人大不相同,只怕親生女兒也至多如此了。
看到自己的寶貝別人也愛惜,身為母親自然高興,笑嘻嘻吩咐侍女倒茶,接話道:「你就寵著她吧,到時候無法無天嫁不出去。」
蘇澤蘭不言語,尋思嫁不出去也挺好,精心養育的女兒終於長成了,漂漂亮亮非要給別人,天下哪有這種道理,他一門心思與太后下棋,兩人棋藝相當,你來我往直到夕陽西下。
臨回去前,才把那盒安神香又端起來,「太后,臣在家鄉弄的方子制香,也不知道味道重不重,太后若不嫌棄,先打開聞聞,萬一不合適,臣再拿回去調。」
上次不過隨口一提,對方都能記住,果然討人喜歡,殷太后接過來,輕輕打開盒蓋,「供奉有心了——」放到鼻尖嗅了下,冷不防愣住,一絲淡淡幽香撲鼻,脫口而出,「天竺國的鬱金香,極其珍貴,供奉家鄉的方子裡還有這個? 」
蘇澤蘭忙不迭點頭:「太后真是懂香之人,味道如此輕都能聞出來,鬱金香是臣自己加的。」
「難怪了,嚇我一跳,還以為金陵百姓都用的貢品呢,唉……」忽地嘆口氣,溫柔眸子望過來,「只有普通平民都能使上好東西,才是一個國家之福,單貴族穿金戴銀有什麼用。」
蘇澤蘭笑道: 「太后心懷天下,陛下勤政愛民,棠燁的百姓很快便會過上這般日子。」
「你這個人就是會說話,從年輕時便舌燦蓮花。」扭頭將香盒交給身邊的戀久,為自己突然發感嘆而不好意思,「供奉也清楚,我是貧苦出身,不是生來就富貴,想得自然多一點,可配不上心懷天下。」
對方顯然不認同,繼續慢條斯理地:「太后心底醇厚,眾人皆知,依臣看與出身倒沒多大的關係,臣十幾歲在金陵畫坊里做工,那幾年總發水患,淹死的人無數,又有房屋被毀,良田荒蕪,再加上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鬧得民不聊生,還是當年的齊王殿下親自去金陵賑災,與太守一起打開糧倉,撫恤百姓,我們才能有一段好日子,只不過後來齊王殿下竟忽然薨了,唉——可悲啊,到現在金陵的百姓依然惦記殿下,雖出身貴胄卻曉得體恤民情,想民之所想,與民同苦同樂,太后也是這樣的人。」
他一氣說完,還不忘用餘光打量對方,那雙攪著披帛的纖纖素手微微抖動,全落在眼裡。
「齊王!」太后失神地嗚咽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轉過身,佯裝看著窗外的花兒,道:「哦,許久都沒有聽人提起齊王了,都怪我進宮晚,不曾打過交道,想必……是位年輕有為的王爺吧。」
聲音還發著顫,瞞得過別人,躲不過蘇澤蘭的眼睛。
「應該是吧,臣也沒見過。」他雲淡風輕地接話,語氣輕鬆,「民間都傳齊王是先皇的堂弟,生父榮桂王當年也屬於叱吒風雲的角色,龍生龍,鳳生鳳,自然不會錯。」
太后不再吱聲,怕此時說出口的任何一個字都會泄露心事,怔怔地望著庭院裡飄落的桂花,被一片金黃色迷住,半晌才發現熱淚湧出眼眶,轉眼看蘇澤蘭已經離開。
她不知他為何會提起齊王,這個在宮中早被遺忘之人,除了自己與德懿殿滿園的桂花,誰還能想得起來。
人人都說桂花可以招魂,日思夜想便能夢見心心念之人,可她種了這麼久的桂花,為何一夜都沒有夢到往日的歡愉,莫非她背叛了他,到現在還得不到寬恕。
「殿下,妾知錯了,實在身不由己,並非妾所願,你來……看看我吧。」
淚痕點點,帕子濕透,夕陽下的德懿殿靜謐異常,唯有庭院裡的桂花不曉人間之愁,兀自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