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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最後一句明顯帶氣,無奈聲音太嬌甜,威懾力全無,倒顯得勾人得緊。
惹得身後人心裡直打顫,如今連一句話都受不了,心猿意馬確實需要念念經。
蘇澤蘭站起身,柔聲道:「好,臣遵命。」
他瞧小殿下已經在榻里裹著被子坐好,便走到近前,先將帷幔掛起,又撩袍子坐在一側,身子靠在床圍上,茜雪故意踢了踢被子,歪頭不看他,蘇澤蘭會意,小心拉起被子角,蓋在身上。
乖得像只貓兒,都快讓人忘了對方是那個傳聞中恐怖的權臣魔頭 ,也無妨——反正她從來也不怕他。
蘇澤蘭畢恭畢敬打開《太上老君說常清淨經》,問:「公主想聽哪一篇?」
茜雪困得眼皮打架,強撐著回:「都可以講的吧。」
她快睡著了,蘇澤蘭抿唇笑一下,緩緩翻著經書,自顧自念起來,「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①。」
餘光瞅了眼不停打盹的小殿下,聲音放得更輕,「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②。」
茜雪打個激靈,看自己快埋到被子裡的下巴,硬是挺直身子,問:「何為六欲,何為三毒啊?」
蘇澤蘭忍住樂,答:「六欲,眼、耳、鼻、舌、身、意;三毒,貪、瞋、痴。」
「哦,知道了。」嘴裡說著話,魂早就飛去夢周公,臉落在青色棉被上,烏髮擋住半邊,桃花眼緊閉,眼尾如彎月的邊兒,托著眉宇藏的那顆紅痣,似扁舟紅日,灼灼其華。
嘴裡還在不停念叨:「貪、瞋、痴,犯了——如何……」
他合上書,仔細放到案几上,將身下的枕頭放好,伸手把她摟到旁邊睡下,看一汪青絲落到指間,熟悉的花香四溢,才看清對方髮髻別著一朵海棠花,那花瓣掉了下來,打在小殿下的眉間。
想給她拂掉,卻發現動彈不得,一隻手被壓在腰部,另一隻又讓對方緊緊拽住,如此一來,便真像擁著殿下在睡了,可他起先只打算幫她躺好而已。
公主還沒睡熟,如果強行抽手,只怕會醒,他瞧著她鼻息溫柔地起伏,終於還是沒忍心。
可那瓣海棠花萬一落到眼睛上,想必不舒服,蘇澤蘭無奈低下頭,試圖用牙尖輕輕咬起來,溫熱的唇一瞬間貼到小殿下細膩肌膚,紅痣游在鼻尖,禁不住渾身顫慄。
這是在作死,立刻收了回來,再不敢僭越。
茜雪被弄得挪了挪身子,惹得他屏住呼吸,聽對方不停囁喏:「犯了如何……」
幸虧沒醒,他笑著回, 「犯了,便會受苦,受懲罰。」
「那蘇供奉——就該受罰!」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仍舊閉著眼,「被雷劈……最好了,省得亂跑,惹人……煩。」
蘇澤蘭愣一下,眼裡的笑意卻更深,繞有興致地問:「臣做錯了什麼,還要被雷劈。」
對方顯然沒聽到,舔舔嘴唇,頭靠在他的臂彎里,蹭了兩下便睡熟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一點兒也沒有停歇的意思,屋內油燈半明半滅,按理來說天該亮了,只是烏雲壓頂,層層疊疊,太陽偷閒,躲得不見蹤影,黑夜依舊籠罩大地。
蘇澤蘭將頭靠在枕上,今夜註定不能睡,需要留心外面動靜,又覺得兩人離太近,往外移一下,瞧對方紅撲撲臉頰,知道她聽不見,心裡卻急得想說,「其實被雷劈也挺好,這樣臣可以擋住所有的雷雨,小殿下就最安全。」
他是心思沉穩的性子,雖然長了張舌燦蓮花的嘴,但說出來的話要讓人聽到才有用,這會兒急著表白,也不知為什麼,臉騰地發熱,心裡害怕起來。
怕這顆再也不受控制的心,飛出去便回不來,怕泥足深陷,沒有退路可尋,忽地明白了當年的段殊竹,站在權力之巔,心狠手辣為何會被自己牽制,還不是由於冷瑤。
如今兄弟兩個同一宿命,都有了別人不能碰的軟肋。
可他又怎麼能比得過親哥哥,對方出生名門世家,與冷瑤青梅竹馬,哪怕分別數年,瑤瑤心裡始終有著段殊竹三個字。
而自己何等平凡,年紀又大公主許多,十來歲是個尷尬的年紀,老也算不上老,年輕卻又不沾邊,家世更是慘不忍睹,還有那麼多紛紛擾擾的過去,即便公主真心悅自己,他都不忍心。
何況公主怎會看上他,兩人之間所謂的情也是由於小殿下心底好,見不得自己在興慶殿受苦,是啊——興慶殿,在那裡他威脅過生父,設計過冷瑤與段殊竹,才離開沒多久竟然快忘了,忘記自己是個如何冷血無情之人。
前塵舊事湧上心頭,他無論如何也配不上小殿下。
安心為她鋪路,尋一個青年才俊才是正經。
想到這裡,眼前立刻浮現出修楓的樣子,然而理智騙不了心,依舊覺得對方礙眼。
思緒萬千,懷裡的小殿下越來越溫熱,軟綿綿若雲朵繞身,暖了他總是冷冰冰的身體。
「殿下,我若是——晚生幾年就好了。」他喃喃地說,已經聽不清自己的話。
這場暴雨下得又久又沉,鋪天蓋地直到午後,太陽勾頭,漸漸露出雲層,金吾衛立即奉旨上山,迎接公主回宮,由於昨晚修楓已經稟告陛下,十七公主留宿老母殿,棠檀桓才放心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