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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歐陽雨霖清清嗓子,臉色回暖,輕聲回:供奉是想讓我去勸說父親,不再插手和親之事。」

    「公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無論你我,此刻全為了殿下著想,令堂是個什麼人,如何固執你最清楚,難道還會聽勸!依在下說最近正有個好時機。」

    歐陽雨霖渾身一震,瞬間明白對方話裡有話,可那畢竟是生父,再與父親有隔閡,也不能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隨即哦了聲,揣著明白裝糊塗,「供奉的話,在下愚笨,不太懂。」

    蘇澤蘭也不反駁,伸手一下下繞著燭台上冒出的火苗玩,佯裝隨口道:「公子懂不懂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自知,臣聽說公子還有個養在外面的弟弟,雖未成年卻頗具才華,不久前歐陽僕射還找人來說,想入翰林。」

    歐陽雨霖騰地心裡窩火,自己在國字監攻讀數年,一心想入翰林,幾次三番父親都不吭聲,為何那個不明來路的弟弟就能捷足先登,臉色不由得沉下來。

    蘇澤蘭笑了笑,緩緩站起身,邁幾步又回頭,語重心長,「公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正所謂宦海沉浮,父子不能相助,更何況一父膝下繞眾子,有些事你不先走一步,只能變為魚肉,任人擺布。依在下看歐陽僕射畢竟年紀大了,早該安享天倫之樂,公子才是前程似錦。」

    歐陽雨霖一頓,不禁抬頭看對方,俊秀飄逸,燈下若妖,有關這位蘇供奉的傳聞又飄在腦海,此人亦正亦邪,到底意欲何為,他心裡沒底。

    「公子,還是不要辜負公主的心意為好,御史台的案子快結了。」蘇澤蘭唇角上揚,意味深長地笑著,轉身而去。

    留下這句話砰地一聲,直擊歐陽雨霖的心門,他怔怔地望著蘇澤蘭碧綠色朝服消失在夜色中,身體抖了抖。

    如果自己作證告父親受賄,案子百分百坐實,皇帝又會如何處置,想來父親為官多年,在段殊竹放權的這段日子統領六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崔彥秀畢竟是自殺,不可能加罪,至多罷官還鄉。

    而他大義滅親,揭發有功,或許還能更上一層樓,重要的是不用再擔心公主和親,那對方也就不會招駙馬,也許對自己還會青眼有加。

    歐陽雨霖的心魂已經越飄越遠,燭火下看不到自己那張讓人膽顫心驚的臉。

    蘇澤蘭走出荷花閣,抬頭看滿天星光,荷葉如碧浪涌動,他聞著花香,緩緩走過望湖樓,夜幕中瞧不遠處的海棠湯內燈火闌珊,想到小殿下還在裡面。

    微風拂面,送來庭院裡一樹樹濃郁海棠花香,飄到他的鼻尖,像一種遙遠信引,在魅色無邊之夜,隱隱地撩撥著人心。

    去荷花閣之前,他曾吩咐過矅竺與秋露,好生守在海棠湯前,小心公主被人打擾。如今瞧過去,門前早不見人影,矅竺與秋露暗通款曲也不是一日兩日,借著月明風清,兩人還不得找地親昵,情有可原吧。

    蘇澤蘭抿唇笑了笑,猶豫一下,抬腳走進海棠湯前廳,裡面伺候的侍女跪下施禮,他輕聲問:「十七公主可在裡面?」

    對方點頭,並不吱聲。

    這些專門用來侍奉沐浴的宮女都經過嚴格訓練,第一個便是嘴嚴,無論看到何人何事,只當自己是根木樁子,不言不語。

    宮中歷來不缺風流韻事,尤其是這座溫泉水滑洗凝脂的華清宮內,在一個個霧氣騰騰的浴湯里,宮女們怎敢多言。

    蘇澤蘭也不難為對方,今夜他設計鬧出不少動靜,此刻只想確定公主無事。

    隨即往前走幾步,在墜滿珍珠的珠簾外停住,隔著偌大的牡丹花屏,已能感到溫泉熱氣繚繞,撲面而來。

    他想開口問,又怕嚇住對方,猶豫不決時忽有歌聲傳來,嬌鶯般的音色一聽就是小殿下,細細潺潺伴著流動水音,在空中飄來盪去。

    「春風柔,夏花艷,楊柳依依燕兒俏,美嬌娘,少年郎,玉帶臨風情絲繞,歡意薄,相思盡,念到深處無處辭①。」

    蘇澤蘭聽著入了神,沒想到公主還會這些江南小調,他突然想起金陵,那些年在書坊做工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卻內心寧靜,其實那會兒復仇的心思已被歲月衝散,他做個小工,以後考取功名,似乎也想過安穩一生。

    但人生就是不可預測,誰能料到由於冷瑤又遇見段殊竹,他還以為他死了。

    前塵舊夢一場,這會兒已經遙不可及,眼前霧氣越來越大,一雙修長圓潤的手臂伸展出水面,雙腕翻飛扭轉,若花似雲,伴著輕靈歌聲,曲線玲瓏的身子也映在眼前。

    隔著一扇花屏,纖腰慢擺,髮髻散落,沾滿雙眸。

    他從沒想過小殿下會跳舞,如此美麗動人,心口砰砰響,那是許久都沒感受過的心跳。

    四周一切靜止,水汽熏著海棠香,燭火搖曳。

    冷不防後面響起嘈雜腳步聲,只聽一陣混亂,前面的侍女道:「守衛長,十七公主正在沐浴,不便打擾。」

    一個雄渾蒼勁的男子立刻回道:「休要胡言,既然公主沐浴,為何會有男子在此!」

    作者有話說:

    ①小調是自己寫的。

    這麼好的機會,二位還是要戀愛啊!

    第48章 夏竹搖清影(八)

    負責巡視的金吾衛闖進海棠湯前廳, 守衛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下子就瞧見蘇澤蘭垂在內堂的縹色衣角,頻頻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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