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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她哦一聲,似乎懂了點,囁喏著:「整治貪腐……難道不是朝廷本來的職責?」
「朝廷又是誰的朝廷呢?」
「你是說——」她猛地反應過來,頓時眸子閃起光,一改適才的沮喪,「肯定是陛下。」
「噓——」蘇澤蘭伸出手指,輕壓在小殿下唇邊,「不可亂講哦。」
笑意已經染上眼角,茜雪心情豁然開朗,如果皇帝心意如此,那崔侍郎無論如何也算有用,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她是太開心了,索性抓住對方手腕,「這就好啊,幸虧來和供奉說話,否則今晚可睡不安穩。」
纖如嫩荑的手搭上他的腕,指尖無意按在脈搏跳動處,公主手心溫暖,與自己冰涼體溫相觸,激起一片心波流轉。
瞬間產生錯覺,仿佛小殿下正緊緊握著他的命門。
今夜的話只說了冰山一角,要讓歐陽豐認罪談何容易,只怕崔彥秀豁出命也不成,但不想小殿下焦心,若是能讓對方永遠保持這般笑顏,他不介意做得更多。
十七公主心滿意足地回去,扭頭瞧興慶殿前高高燈籠,光圈染出紅色的光,一點點驅散黑夜,她並沒有忘記崔侍郎的話,可剛才看蘇供奉分析得頭頭是道,且沒有絲毫對侍郎的敵意,願意再信他一回。
既然皇帝授意,肯定沒人敢徇私枉法,只等著御史台查出罪證,讓這件事儘快過去。
興慶殿外,十七公主的馬車才離開,蘇澤蘭回到榻邊,正欲躺下,就聽曜苧在外面恭恭敬敬地說:「主使小心,剛下過雨路滑。」
他這晚上註定安穩不了,嘆口氣,親哥哥還真是無孔不入。
復穿上衣服,走出半垂竹簾,段殊竹已經在案幾邊落座,吩咐曜苧去煮茶,「我不喝加調料的東西。」
小太監趕緊回:「是,奴用淨水煮,只加西域來的酥。」
對方點頭,蘇澤蘭方才來到近前,「主使今晚得空?」
「來看蘇供奉,自然有空。」他眉宇帶笑,一樣深不見底,樂悠悠地:「今日朝堂上熱鬧,我是來聽故事。」
天下沒有樞密院伸不到的地方,何況花子燕將軍當時也在,蘇澤蘭沒必要隱瞞,將自己看到的前後複述一遍,問:「弟弟說得可對?與主使聽到的無二吧。」
段殊竹輕笑出聲,看上去心情不錯,「面子上的事我已經聽出繭子來了,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也不感興趣,總之你答應的事要辦到,我自然護住十七公主不去和親。來這裡是告訴你,御史台那幫沒用的蠢貨才查不到罪證,哥哥幫你一把吧。」
蘇澤蘭笑道:「如此這般,最好不過。」
段殊竹眉宇一低,目光落在眼前的青枝屏上,忽地換了話題,「我一直不明白,你如今官復原職,好賴也是翰林院的人,為何還留著這個殘破不全的屏風?莫非如此念舊。」
他縱使念舊也不能認,段殊竹的話意有所指,想必那日在渭水遇見冷瑤,早就傳到對方耳朵里,能忍到這會兒才問,已然是慈悲了。
「弟弟並不念舊,只是怕麻煩,哥哥若看不慣,撤掉就好。」
「那倒不必,是你的東西,你說了算。」對方抬眸,目光能穿透人心,「好比我的東西,別人也不能惦記。」
蘇澤蘭應聲:「自然是,誰要不安好心,弟弟第一個不放過他。」
段殊竹笑了笑,餘光一瞥,諱莫如深,「有個弟弟還真不錯。」
宵禁之後,萬籟俱寂,偌大皇宮只有通明燭火,落在金吾衛寒光凌冽的鎧甲上,時不時炸出個亮光。
夜很深,雨又開始下,但不似白日暴虐,淅淅瀝瀝,玖兒提著燈,騎馬走在段殊竹一側,小心照著亮,「主使,奴去安排車吧,雨大了,再淋到不好。」
段殊竹並沒開口,隔會兒才慢悠悠應聲:「不了,騎馬走走吧。」
竹影瑤的蹄子一下下踢著地面,咯噔咯噔,由於安靜聲音漫出去好遠,他不知為何聽得舒服,瞧著無邊無際甬道,隨口問:「你跟我多久了?」
玖兒笑容滿面,「日子不算長,大概十來年吧。」
「十年還不長啊,真是個滑頭,人生能有幾個十年。」說著拉了拉韁繩,馬的步子隨即放緩,他側頭瞧旁邊人,語氣溫柔,「你伺候的時候,我已與夫人在九華山隱居,並沒有給你許多好處,可後悔去金陵?當年若留在宮中,地位絕不會比李琅鈺差。」
玖兒心裡噗通跳,今日這位祖宗怎麼嘮起家常,他雖然一直守著他,也還是摸不透對方半點心思,緊張得手裡的燈直晃悠。
「主使,這是哪裡的話,小人再不能活了,可以在主使近身伺候,那是多少人做夢都盼不來的事,小人不像伍兒,能從小就跟著,好不容易天上掉餡餅,怎麼還會後悔,定是奴哪裡做得不周到,惹主使生氣……」
情真意切,尾音都打著顫,段殊竹笑出聲,揮揮手,「罷了,罷了,我不過隨口問問,你怎麼沒完沒了起來,莫非在我身邊日子久了,變成個怨婦一樣,嘮嘮叨叨。」
玖兒愈發要哭了,燈光打在臉上黑黑紅紅,亂七八糟扭在一處,身子快躬到馬頭,「主使是不是嫌棄奴了,想趕奴走!」
段殊竹伸出手,輕輕拍了下年輕太監的頭,他隨即抬眸,只聽對方說:「嫌棄倒沒有,不過確實給你尋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