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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歐陽豐意識到來者不善,但他身份尊貴,並不會半夜起身去迎接幾個宦官,遂喚兒子歐陽雨霖出去看一看。
左僕射公子年歲不大,生得相貌威武,乍一看有武將之風,其實卻是文官出身,剛從國子監學成,一心想入翰林院。
他正在熟睡中被吵醒,來到大堂本就不悅,又瞧宦官們手執拂子站立中央,不言不語,眸子裡全是冷淡與傲慢。
樞密院這幫人,未免太猖狂。
歐陽雨霖心裡冒火,撩袍子坐在榻邊,也不請坐,淡淡道:「各位公公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領頭的俊俏宦官李鈺涵雙手微碰,稍稍作揖,但只是意思了一下,很快鬆開,恢復輕蔑神色,「歐陽公子,小人們半夜來訪,確實打擾,但有件重要的事又不得不問?」
對方滿臉不耐煩,「有話請講。」
李鈺涵冷笑一聲,道:「我們家段小娘子今日在西坊少了只蝴蝶紙鳶,外面人都說是貴府家奴拿去。主使說了,一隻小小的紙鳶不算貴重,成車拉到僕射府中也成,但這隻紙鳶段小娘子極喜歡,等了好幾天,斷然不能舍,還請公子明查。」
歐陽雨霖差點氣笑,興師動眾就為一個風箏,難道不是存心找茬。
他心裡的氣已經壓不住,說話都變了聲,似笑非笑,「公公,不知段小娘子丟的紙鳶是何種名品。適逢春季,家眷侍女踏青戲耍,紙鳶風車數不勝數,只是每日扔到外面的都堆積如山,公公若不講明白,只怕挖地三尺也尋不到。」
明擺著懶得招呼,順便還厭棄樞密院小家子氣,無事生非。
李鈺涵不惱反樂,慢悠悠道:「公子說的是,但千金難買心頭好,只要我們小娘子看上的東西,就算隨便瞟一眼,那也是尊貴無比,小的們不敢怠慢。」瞧對面人臉色越發陰雲密布,俯身一笑,「小小的紙鳶確實不好盤查,依小人說可以把府內家奴都叫出來,看誰今日去西坊,便可一目了然。 」
歐陽雨霖挑起眼皮,哼一聲,「公公莫非想這會兒把人都叫起來,鬧得人盡皆知。」啪一下拍案而起,「未免欺人太甚,不過個小東西,就值得你們無視宵禁,夜闖僕射府——」
他氣得滿臉通紅,與對面滿臉自若的李玉涵站在一處,就像台上唱戲的歡音,苦音①,喜怒分明。
李鈺涵深知多說無益,揮了下拂子,「小的只來傳話,想來僕射府管教嚴明,應該明日就有結果。」
說罷,攜幾個侍從拱手退下。
四處一團漆黑,月影星殘,庭院裡的樹枝凌亂成黑影,在眼前張牙舞爪。
歐陽雨霖被鬧得毫無困意,樞密院存心不良,哪裡只為個紙鳶,分明要給尚書省難看。
段殊竹一手遮天,父親乃宰相之首也不放在眼裡,如今兩邊正為選後之事分庭抗禮,經不得半點風吹草動。
他隨即叫人來查,很快找到那個家奴,一問原是太后宮裡的人要紙鳶,煩悶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竟然是太后——樞密院也動不了。
忽地喜上眉梢,賞對方幾兩銀子,明日要親自去西坊買紙鳶,再送到花大將軍府中,就當替太后還這個人情,只怕段殊竹不敢接。
初春太陽升得晚,直到東西坊在報曉鼓聲下開市 ,依舊霧蒙蒙青煙繚繞,街道逐漸甦醒,騾馬行的馬蹄聲不絕於耳,綾羅綢緞莊彩旗飄飄,書畫古玩也擺出來,那穿著長衫的老闆轉過頭來,竟是個黃毛藍眼的胡人。
買紙鳶的大爺想借個地,對方也不介意,嘰里呱啦說幾句話,聽也聽不懂,笑著送幾個風車,胡人點頭笑納。
老人家這幾日生意好,自從被段小娘子看上蝴蝶紙鳶,隔三差五就有人來買,他從外鄉來,也不清楚長安是福地,抬頭轉角就能遇見達官顯貴。
兩三個紙糊箱子放好,彩線從兩邊樹下拉過來,風車紙鳶還沒掛上,抬眼瞧見不遠處騎馬走來兩個戴惟貌的女子,前面的身穿藍色襦裙,月白披帛面紗飛舞,後面的紅色襦裙,茜色面紗,夾馬快走幾步,翻身下來問:「老人家,這些紙鳶都是你的嗎?」
只肖一眼也知身份不同,老頭兒連忙回:「小娘子說得對,我們家祖上就是做紙鳶過活,每一個全是我老頭兒親手弄的,就連這彩紙都是新鮮染上,還能聞到花香嘞。」
女子垂首輕笑,抬眼看了下,疑惑地:「老人家,我想要一隻蝴蝶紙鳶,你這裡怎麼沒有呢?」
老頭一愣,這幾日來的人都瞅准蝴蝶鳶,也不知是不是湊巧,自己早長前後眼多好,可勁做點,省得現在不夠賣。
偏偏這個紙鳶的上色最麻煩,只備了幾隻,幾乎全讓段小娘子拿走,如今剩下一個,預備留給外孫女,遲疑道:「小娘子,真不湊巧,蝴蝶鳶賣完了,這個東西做起來費勁,你看別的樣子也頂好吶,要麼——賞幾天時間,容我再做。」
對面女子點頭,伸手掏出錠金子,啪一聲放在紙板上,「咱們一言未定,這是定金,我要十隻,三天後來取。」
出手如此闊綽,禁不住讓老頭兒吃驚,拿起金子直後悔沒早日來到京城。
遍地黃金啊!
對面人輕笑一聲,翻身上馬,與後面藍色衣裙的女子低語幾句,揚長而去。
輕柔笑聲伴著馬蹄響,裙角飛揚,留下一路綺麗遐想,做風箏的老頭哪裡識得,二位女子□□可是一等一的名馬,惹得騾馬行老闆眼珠子都直了,不禁尋思對方的身份何等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