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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你倒是越來越乖了。」段殊竹撿起案上的越窯青瓷茶罐瞧,釉彩通體細膩,可見不是便宜東西,八成又屬貢品。
十七公主對這個弟弟倒很在意,凡好東西都往興慶殿送,能讓對方來也是他默許的事,這天下還沒有樞密院伸不到的地方。
一個小姑娘,不值得在意。
茜雪公主身上有遺詔,這點讓某些人忌憚,段殊竹心裡清楚,不過他連皇帝都換得了,哪裡還會在乎死人留下的東西,真是說笑。
無非心裡對先皇還有一份感情,君臣數十年,正所謂知遇之恩,他們一起在長安淪陷時並肩作戰,又在繼承皇位時將樞密院第一把交椅給了自己,至今銘記於心。
先皇最寵愛十七公主,他也愛屋及烏,不過這點情分比起大權在握,不值一提。
今日好弟弟完全換了副神態,十有八/九與小公主有關,他的眼底流轉過一絲笑意,很快又收了回去。
段殊竹有多少心思,蘇澤蘭心知肚明,兩人在十幾年前斗得你死我活,彼此一個眼神也能會意。
他沒必要藏掖,坐在案幾邊,抬眼瞧對方,「弟弟愚笨,忘記問兄長要不要吃茶?我現在去弄。」
段殊竹也撩袍子落座,「開門見山吧,我今日還有事。」
「好,兄長是個爽快人,我也不必拐彎抹角。」蘇澤蘭推了杯冷茶過來,抿唇笑道:「弟弟是為了十七公主的事,聽說她要和親。」
對面人點頭,「有這個可能,據說南楚國使臣拿著公主的畫像上了歐陽僕射府,要求娶公主。」
蘇澤蘭哦了聲,意味深長,眸子裡的笑意卻愈發深沉,道:「弟弟不想讓和親之事牽扯到公主,兄長可有辦法?」
段殊竹輕笑一聲,「你這是求我?縱使你求我,我又為何幫你。」
兄弟情分,他們壓根沒有,相互利用,一個已經是被囚禁的罪臣,也沒有任何價值。
他才不做賠本生意。
蘇澤蘭再了解不過,餘光瞧著窗外半開的野花,語氣忽地沉下來,「兄長,我在興慶殿十幾年,別的時辰都好,最難熬的就是春日,寒冷已過,枝頭新綠,哪怕心裡如深海般平靜,還是會被外面的萬花嫣然所吸引,以前金陵的花就開得好,冷瑤——哦,不,嫂子也最喜歡花兒,海棠,桃花,還有——梨花。」
說到這裡刻意停了下,不肖看也知對方臉色暗沉,十幾年過去,段殊竹還是如此介意,無法忍受自己提起冷瑤的名字。
實在霸道得很,他與冷瑤屬於年少相識,並不比段殊竹短多久,只不過對方先遇到而已。
但他無意惹怒兄長,這位心狠手辣,一怒之下直接殺了自己也說不準。
「兄長,弟弟想說的是子花殿裡的梨花應該也開了吧,以前薛貴妃在的時候,那裡的梨花可真美啊!」
聽話聽音,段殊竹唇角上揚,輕蔑一笑,這是準備威脅自己,用薛貴妃的死,此事確實與他脫不開關係,如果皇帝知道,又是樁麻煩。
不過蘇澤蘭到底沒證據,若有也不至於安心在興慶殿待十幾年。
所以他的威脅並不來子於皇帝,而是自己心愛的夫人,連冷瑤。
十幾年前對方守口如瓶,多半是被李文復的自殺所刺激,畢竟親生父親,當時蘇澤蘭的狀態極其混亂,就算說出來也沒人信。
如今在興慶殿幽閉這些年,氣質愈發沉靜,他能將他繼續鎖起來,卻無法阻止冷瑤來探視。
前些日子,冷瑤已經有意無意間提起,時過境遷,很想來興慶殿看看故人,夫人心軟,在金陵與對方相處十來年,那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歲月全給了眼前人,再恨也無濟於事,往日不能抹掉,他明白她心裡始終放不下兒時情意——果然這個弟弟是麻煩。
段殊竹半晌沒吭聲,蘇澤蘭就知道自己壓對,對方在衡量,他不介意表個衷心。
「兄長,我們到底一母所生,這件事若可成全弟弟,此生自當為樞密院效力。」
段殊竹笑出聲,心情頗好地端起茶,這句話中聽,殺不掉不如用起來,倒是很不錯。
他諱莫如深地瞧著他,眼底全是摸不透的審視,像要把人蛻皮拆骨,若換做別人,早已在這般寒冷又深邃的眼神里潰不成軍,但蘇澤蘭依舊氣定神閒,唇角還噙著淡淡的笑。
勢均力敵,段殊竹亦覺得有趣。
他的親兄弟,到底是由於憐惜十七公主而走出來,還是藉此給野心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難講。
第17章 暖鶯春日
段殊竹天光大亮時走出興慶殿,皇帝還未散朝,他因數十年隱居在金陵九華山下,這次回來也沒有去宣德殿參政的打算,臨出丹鳳門前問李琅鈺,「蘇探花的事,你探過口風沒有?」
對方像正等著似地,夾馬向前幾步,「前一段皇帝才說想放出來,好像為了討公主歡心。」
段殊竹抿唇一笑,「皇帝大了,有自己的心思,這件事也瞞不住,與其讓他費勁猜度,不如送個順水人情。」
李琅鈺一驚,當年薛貴妃就死在主使懷裡,胡肆維與自己親眼所見,雖然不明就裡,但也難脫關係,幸而有蘇澤蘭頂罪,如今要把人放出來,樞密院推翻原案倒不難,只怕再生事端。
他自然不清楚兩人的真實關係,在心裡納罕,段殊竹當年囚禁李文復半點沒手軟,說起來剛進掖庭時,李文復可是對方恩師,但對這位蘇探花明顯留有餘地,愈發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