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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5:21 作者: 春潭硯
微風乍起,枝頭殘雪紛紛揚揚,似春日飛花織就鵝羽珠簾,遮住她滿目愁容。
茜雪兀自尋思,自己若離開,豈不是一輩子見不到蘇供奉,她還記得他十幾年前少年郎的模樣,玉樹青衫,宛如花開。
現在也許變了點吧,畢竟過去那麼久,可如此漂亮之人,縱使再變也不會面目全非,就像今日的段殊竹,尋思到這裡愣一下,想誰不好,居然蹦出來段殊竹。
那可是將蘇供奉關起來之人,還把持朝政數十年,別人對樞密院又怕又敬,她可不同,心裡只有恨,簡直不共戴天。
蘇供奉乾乾淨淨一個人,才不能與段殊竹扯上關係,就是擺到一起都不成。
她獨自坐在外面,任憑思緒飛到九霄雲外,絹紗百花裙堆疊在冰涼石階上,被風掀起波浪,金光便調皮地鑽了進去,那些花兒奼紫嫣紅,朵朵開出嬌美的臉,映出眉間紅痣,一抹綺麗。
幾隻翠鳥落下,誤以為這是百花叢中,一蹦一跳地踩上來,茜雪伸手碰了碰,興慶殿裡的鳥兒竟不怕人,用紅嘴輕輕嘬著指尖。
她笑了笑,鳥獸不躲人,那是被好好對待過,這裡偏僻,平時除了自己誰也不會來,門口的守衛不打鳥兒就算好得了,只能是蘇供奉,肯定用自己的吃食餵過小東西們。
抬起頭,透過飄落雪花瞧那些蒼勁殘枝,果然發現不少鳥巢,春去春來,遊走的燕兒也要歸家。
縱然是只小鳥兒也能溫柔相處之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她如何能信。
茜雪索性和鳥兒玩起來,自言自語,「小東西,你今天吃飯了沒有啊?」
「羽毛生得這麼翠,不會是傳說中的青鳥吧!」
那些鳥兒嘰嘰喳喳,仿佛能聽懂似地。
茜雪愈發開心,愁緒瞬間飛到腦後,摸著最小一隻滑溜溜的頭說:「我猜你們啊,全是李義山先生筆下鳥兒,有沒有聽過一句詩,此去蓬萊多無路,青鳥殷勤為哪般。」
鳥兒撲騰翅膀飛起來,帶走幾隻盤旋空中,她歪頭瞧,不知塞外鳥兒什麼樣,大概不能像中原這般纖巧,都是如雄鷹一樣的猛禽吧。
「此去蓬萊多無路,青鳥殷勤為哪般。」默默地又念一遍,如若世間真有青鳥,至少還可以帶信給供奉,也不知對方會不會回應。
為了棠燁朝的安穩出嫁,身為大棠最受寵的公主,茜雪從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如今真得擺在面前,她才十七歲,不願與不舍都有,但如果此事引起兩國爭端,讓萬千黎民受苦,也有做一國公主的覺悟。
自己的百姓,不能袖手旁觀。
只是眼眶卻自顧自地紅了。
蘇澤蘭懶懶地靠在門內看書,陽光打在泛黃頁面,每一個墨字新鮮又乾淨,像要跳入眼睛似地,思緒被門外的笑語所牽引,一會兒還和鳥兒說起話來,小孩子心性不改。
「此去蓬萊多無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他笑了笑,不愛讀書的習慣也沒變,這兩句都能記錯,但探看改成哪般也挺有意思,平添了一絲遐想,又多出點無奈。
放在手中的書,一頁停留了好久未動,風吹起個角,伴著占風鐸的叮鈴鈴聲,不經意間嘩啦啦地響。
他沒心情看書,不過做個樣子。
最後直接閉上眼,享受冬末陽光,唇線微微上揚。
沒一會兒耳邊傳來啜泣聲,忽地心口怦怦跳,小殿下,哭了——什麼事能讓矜貴的十七公主皺眉,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先點了燈,清醒一下又回來仔細聽,確實是哭聲,很低很細,夢裡囈語般,隱忍得可憐。
蘇澤蘭不由得騰地伸出手,放在門上。
屋外的茜雪還以為裡面聽不到,或者蘇供奉根本不知道自己來,壓住聲音抹了一會兒眼淚,天色已晚,該離開又不甘心,她總是習慣與他說幾句話。
想來想去,還是平靜一下,道: 「供奉,我——走了啊。」
走這個字實在另人傷心,若是平時說一百遍也無妨,現在有了心事,突然就牽腸掛肚得很,把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淚水又勾出來。
咬緊嘴唇,舌尖有了淚水的鹹味。
她實在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小聲說:「我以後……恐怕再不能來了。」
聲音如煙似地,風一吹就散。
她怕自己大哭出來,連忙轉身往石階下走。
漆黑染上太陽剛落的雲層,暮色蒼茫,石階冷冷落下她倉皇失措的影子,杏琳已經讓守衛送來宮燈,遠遠就瞧見一團光亮晃在前方。
鳥兒也飛走,鴉雀無聲。
「去哪裡?」身後冷不防有聲音響起,溫柔至極,讓小公主停下腳步,呆站在石階上。
那音色太熟悉,像蘭花落在雪蘭湖碧波蕩漾的水上,又太遙遠,縹緲得只存在於夢裡。
她心口狂跳,木木地回:「南楚國。」
一扇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在幽靜的夜裡,那聲音劃出悠長弧線,在空氣里來回飄蕩。
暖光傾斜在眼前,緩緩照亮整個台階,她從沒發現興慶殿的台階竟這樣長,那片光總也到不了頭,每次都是歡心鼓舞地跑上來,放下食物又害羞地離開,來的時候也不覺得長,走的時候更埋怨短。
她望著那片光,背對著朱紅色大門,出了神。
「小殿下。」
有人輕輕地喚,茜雪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