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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23:37 作者: 女王不在家
霍行遠聽著他娘這麼說,臉色越發難看了:「娘,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等話來,你可知道,當初寶儀公主是和鎮國侯定過親的,我便是再如何,也不至於去,去----」
他是想娶佩珩,佩珩她爹和寶儀公主訂過親。
若他真去尚寶儀公主,那成什麼了?
「況且,寶儀公主聽說是已經定下夫婿,只等著下賜婚的聖旨了,我區區一個白身,又怎麼會被人看在眼裡!」
「你怎麼白身了?你姑姑是堂堂的晉江侯,她如今也不成親,並無後人,這侯爵之位是要傳承下來的,以後娘做主,就把這侯位襲給你,你再娶了那寶儀公主,咱們以後又何必看他蕭家的臉色!」
這霍夫人越說越覺得這事靠譜:「你自然不知道,那位陳夫人說,當初你過去秋試,公主曾在馬車裡看過你一眼,當時一眼就相中了你的!」
「娘,你,你----」霍行遠氣得臉色泛白:「娘,不管你怎麼說,這輩子我要娶的,只有佩珩一人!此生此世,絕不另娶!至於什麼皇家公主,我是不屑去尚的!」
霍夫人一聽這話,也是惱了,氣得幾乎站都站不穩當。
「你,你這逆子,你只知道為了你讀書人的骨氣,不屑去巴結寶儀公主,但是你可知道,你娘為了你的前途,卻去和那昔日在咱們家幫工的窮婆子說盡了奉承好話,你可知道你娘丟了多大的人?」
說著這話,霍夫人眼淚都落下來了。
霍行遠是個孝子,心裡有氣,可是看著他娘的眼淚,最後胸膛一鼓一鼓的,呆了半響,一跺腳,憤而轉身離去。
這一日,天原本就陰沉沉的,不曾想午後就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晶瑩剔透,很快整個蕭府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亭台樓閣也仿佛戴上了白色的帽兒。
而就在蕭府後門外的巷子,有一個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牆根下,仰著臉,去看著這個他走不進去的宅院。
他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站到了兩腿僵硬,渾身沒有知覺。
他感到有雪落在他的眉間發梢,他的視線便開始朦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就在這個占地頗廣的府邸里,住著他心愛的人兒,那人或許在彈琴識字,或許在陪著嫂嫂說話,逗著她的小弟弟小侄子玩耍。
她如今和以前不一樣了,是千金大小姐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在豆油燈下做活。
只是他也終究意識到,他們回不到以前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院的小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纖細的身影,披著金貴的大髦,身後兩個丫鬟一個嬤嬤,打著兩把油紙傘。
他呼吸一緊,喉嚨里有些哽咽,想說什麼,不過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怔怔地望著那個纖細的身影。
披著雪色大髦,戴著白絨風帽的她,銀裝素裹,華麗嬌美,踏著皚皚白雪而來。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竟覺得她猶如天上飄落的雪仙子一般。
「你又何必如此,傻站在這裡,仔細身子都凍壞了。」
說著間,佩珩將手裡握著的另一把傘遞給他。
他沒接。
其實他現在不怕凍,不怕冷,他心裡的冷,要比身子上的冷難受一千倍一萬倍。
「佩珩……」他的喉嚨太堵,青紫的嘴唇蠕動了半響,終於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你進來吧,讓底下人帶著你換身衣裳,要不然真病了。」
蕭佩珩垂下眼,低聲這麼說道。
「不,我不進去了……」他啞聲道。
「你,你何必如此。」
「我只是想見見你,和你說說我的心裡話。」他凝視著那面容精緻的女孩兒,看著她修長細密的睫毛,低聲道。
「你說吧……我娘知道我出來了,我,我得早點回去。」
「嗯,沒事,我就說一句話。」他低頭,這麼喃喃道。
蕭佩珩便沒再問什麼 ,垂著眼兒,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其實她多少意識到了。
「佩珩,我在我家後院第一次看到你,你才十三四歲,那個時候我剛一見你,眼睛就捨不得放開,我總想著,一定會娶你,這輩子我只娶這個小姑娘為妻,別的,我都不喜歡。」
「也是我太傻,以為人永遠不會變,以為那樣子就可以是一輩子。」
佩珩聽得這話,抬起頭來,凝視著他,他細白的臉龐此時凍得已經泛紅,整個人像腫脹了一般。
「如今,你覺得是我變了,還是你變了?還是說……我們都變了?」
「不,你沒變,我也沒變,是這個世間變了。」霍行遠滿是滄桑地裂開一個笑,疲憊地道:「我心裡依然有你,永遠都有你,如果是以前,我便是違抗家裡的意思,也要娶你,你當知道我的心。可是現在,我很累,每天都很累,我拼命地讀書,想要上進,可是這個天底下,比我優秀的人太多太多了。我每天睜開眼,面對的都是期望。你父母不曾說出的期望,我父母每天都會念叨的期望,還有你,住在深宅大院裡你對我的期望……所有的人,都指望著我,都盼著我能出人頭地,仿佛我一旦敗了,就是我的錯,我被這些壓得喘不過氣來!」
佩珩袖子底下的手緊緊攥起來,杏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也許他是真得累了。
自己確實給了他太多的期望。
「我……是我錯了,我不該要求你如何……其實你原本那樣子,很好……」佩珩的聲音發顫,不過她努力抑制住了。
「這不能怪你,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佩珩。只是我好累,好累……」
「罷了,我認了,我認命……」佩珩絕望地咬了咬唇:「你不必說了,從此後,你也不必記掛著我,是我不好……」
霍行遠輕嘆了口氣,憐惜地望著眼前女子:「其實我累一些沒什麼,我是個男人,我應該努力受住,可是佩珩你知道嗎,我不能讓我爹娘也跟著我受委屈,不能讓她們受氣,他們以前在白灣子縣,也是受人敬重的,如今卻----如今卻為了我,受人冷落,看人眼色----」
「你,你意思是說……我爹娘給你爹娘臉色?」佩珩陡然抬起眼來,有一絲詫異和迷惘。
霍行遠抿著泛紅的薄唇,高高昂起頭,沒說話。
佩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嘴唇艱難地張開:「我爹娘並沒有那個意思,他們只是太寵愛我了,不希望我受半點委屈。抬頭嫁女,低頭娶媳,他們只是覺得你們對我們蕭家有些冷淡,丟了顏面,更怕萬一我嫁過去,你們低看了我……」
霍行遠眉眼間透出一絲無奈和倔強:「也許你父母並沒有錯,可是言語間,到底是傷了我的父母。不說其他,便是他們最初進京,到了蕭府時,我父母何嘗不是一副賠笑的樣子。我這當兒子的,從旁看了,心裡豈會好受?」
佩珩到了這個時候,徹底怔住了,她腦中忽然想起父親之前和自己說的話。如果說她之前心裡還有些存著僥倖,那麼現在霍行遠的話算是徹底把她最後一絲希望打滅了。
她的心一點點地變涼。
「最初進京,我父母都是以禮相待,從無半點不是。」佩珩艱難地道:「我娘什麼性子我知道的,她當時必然沒有看輕你父母的意思,你若這般說,就是違心了。況且,況且……」
她忽然道:「你娘難道不是拼命去巴結那寶儀公主,到處去交際京城官家夫人,難道說你娘面對著她們,也不曾有半點賠笑討好之意?這又和我父母有何干係?」
這些話,她本來不想說的,說了傷人心,也打人臉。
可是她知道父母為了自己操的心,唯恐一個拿捏不好,倒是耽擱了自己的終身。而父母這般費盡心思,卻在他眼中落了個給他父母冷眼。
她便是自己受點委屈算什麼,卻是不想他來對自己父母橫加指責。
這一刻,站在這茫茫大雪中,她越發迷惘了。難道說,自己所謂的堅持,其實從來都是錯的?
「你……佩珩,你到底是不懂,你今日所說,幾乎是剜我的心啊!」霍行遠沉痛地望著她。
「是麼,我又是哪裡錯了?我說錯了什麼?還是說因為我說了實話,你不愛聽?你父母是父母,難道我父母就不是?你我便是無緣,也只能怪世事造化,卻又為什麼,對我父母橫加指責?」
「你終究是不懂,不懂人心……更不懂,我父母到底受了何等委屈!」
聽著霍行遠說出這番話,佩珩默了好半響,最後終於垂下眼,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