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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06:13 作者: 麻辣香橙
對此姜鐵蛋這些年就是一個態度:我跟他們一家,早就斷了往來了。他們怎麼樣跟我沒關係。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年姜鐵蛋心裡的怨恨絲毫沒減,也主要是因為他從十四歲帶著吳翠芬分家出來另過,後來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六叔六嬸也沒幫襯過。等到後來六叔六嬸回味過來,再想籠絡孫子的心,再想幫襯照顧,姜鐵蛋自己已經立了起來,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聽說姜根保在他們分家出去之後,因為姜茂松當時的調解,是付了一段時間的撫養費,也不知堅持付了多久,姜鐵蛋這孩子,可以說都是靠的他自己。
這年月日子窮,別人有爹媽管都艱難,何況他一個少年,自己養活自己和吳翠芬,自己成家立業娶媳婦,比別人多吃了多少辛苦,箇中艱辛滋味,別人哪能體會。
「那四叔他們現在是個什麼主張?」田大花問。
「他們還能有什麼主張?」姜茂松苦笑。
村里對這事情的主張很簡單,於情於理都該讓姜鐵蛋回去摔盆送喪,只是沒人能說動他,六嬸過世後,本家近房都主動上前了,姜鐵蛋卻壓根沒去。
山里人心善,傳統的想法就是重視倫理血脈,總覺得人死為大,總還是血脈相連的至親骨肉,是他親奶奶,人死了不該再念什麼舊惡。許多人都都覺得,姜鐵蛋應該回去給六嬸送葬。
甚至有人覺得,作為親孫子,作為晚輩,他就應該在奶奶病危時主動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還不去,不應該。用一些人的話說,那怎麼說都是他親奶奶,怎麼能跟死人計較呢。
姜鐵蛋的處事風格,太剛硬太偏激,現在村里各家長輩們的輿論幾乎一邊倒----其實做長輩的,不管有意無意,總還是更加維護「長輩」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為我和姜根保總還是比別人多一份交情,想讓我給個意見,幫他們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當初你和我對鐵蛋這孩子多少伸過援手,幫過他,加上他們覺得我的身份說話更有分量,我說話他應該能聽,就想讓我勸勸鐵蛋,叫他回去給六嬸摔盆送終。」
第99章 敬重
田大花聽完, 沉默了一下。
這事情,村里長輩們的做法很容易理解,老百姓千百年的倫理思想,血濃於水,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長輩,人死為大,再大的矛盾抵不過一個「死」字, 死都死了,哪能跟死人計較。
可姜鐵蛋那孩子, 十四歲自己分了家獨立門戶, 箇中滋味甘苦自知,沒有他那個剛硬執拗的性子, 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要是那麼容易妥協,他就不是姜鐵蛋了。
可是……田大花也明確知道,這個事情要是處理不好, 姜鐵蛋大概就要被村里人看作冷血無情了,免不了讓長輩們指著罵,對他自己在村裡的人緣處境也不好。
不能說村民們不對, 畢竟老百姓祖祖輩輩「死者為大、與人為善」的思想, 孝道至上, 自古勸和不勸分, 早就有人勸說姜鐵蛋跟生父和爺爺奶奶和好了。
田大花想了想問姜茂松:「那你怎麼打算?」
「我還能怎麼打算?」姜茂松苦笑。
這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推脫不開。從宗族來說,六嬸也是他長輩, 鐵蛋叫他一聲叔,從身份交情來說,他畢竟和姜根保同生死共患難過的戰友情分,其實也不忍心看著他老母親死後無人送終。
幾個長輩找上他,也就是覺得他說話管用,別人說話姜鐵蛋可能不聽,他說話姜鐵蛋肯定不能硬駁。
姜茂松總不能說,這事情我不管,我不去勸,六嬸沒人送終那活該。真要這樣,別管他什麼身份多大幹部,長輩們大概又要罵他不循人情了。
要是擱在以前,姜茂松肯定會出面勸告姜鐵蛋,可現在,他卻也能理解那孩子的心情,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是對姜根保和六叔一家失望至極,一次次的事情,氣得他對姜根保也疏遠了,姜根保再婚娶了那小寡婦以後,就幾乎少有來往。
可人總是感情動物,咱們千百年來就是個人情社會。就比如他自己吧,縱然他對姜根保生氣失望,可得知姜根保被打成走資派,被送去幹校勞動改造,他仍舊還是不忍心,嘗試著跟幾個老戰友設法改善他的處境。
田大花思忖片刻說:「我覺得……要不你還是跟鐵蛋談一談吧,這件事畢竟很特殊,真要讓六嬸無人送終,別管以前有多少恩怨,村里人肯定會對這孩子有看法的,他以後總還要在村里生活。」
田大花這麼一說,姜茂松便微微一嘆,微笑看著她說:「你要是這個意見,鐵蛋那孩子大概也就能聽從了。」
「我也沒怎麼幫過他吧?」田大花說,「除了結婚時候我給他準備過禮物,別的……謝白玲那事兒總不能算在我身上吧?」
「可是你就沒覺得,那孩子一直很敬重你嗎?對你的態度跟別人可不同。」
田大花想了想,這倒也是,別的不說,每次在村里遇上了,這孩子看見她都特別親熱地跑過來說話。
實則對於姜鐵蛋來說,兩家人原本有很多相同處,可他們家弄成這樣,而姜茂松和田大花卻截然相反,夫妻二人這些年把一個大家庭過得和睦興旺,這本身就足夠讓姜鐵蛋敬重了。
更何況,姜茂松和田大花也確實一直偏心關注這孩子。
兩口子討論了一下,姜茂松一邊跟田大花聊著一邊吃飯,正打算吃過飯去找姜鐵蛋談談呢,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嬸子」,大門沒關,便看見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中心,姜鐵蛋推門進來了,臉上微微帶著笑,手裡還領著他的小女兒。
習慣了光說「這孩子這孩子」,其實這孩子比他們石頭還大了幾歲,鄉下結婚又早些,孩子都兩個了,一雙兒女十分乖巧可愛。
算一算,年當而立的大好青年了,姜鐵蛋長得本來就相貌堂堂,比他那個老子爹長得更有出息,眼看著娶上媳婦,過上兒女雙全的安穩日子,這幾年他身上便也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而少了一份戾氣。
「呀,鐵蛋,快來快來。」姜茂松趕緊起身招呼,田大花也起身招呼一下,一邊忙著去給鐵蛋的小女兒找零嘴兒,一邊笑著嗔怪姜茂松:「看你,你怎麼還開口就喊小名兒,他這都有兒有女,正經的大人了。」
姜茂松不由也笑了一下,想著他大名叫什麼來著,姜明剛是吧,村里子侄輩們太多,小名兒從小叫都記得清,大名他還真記不准,也叫不習慣。
「嗐,嬸子,您這話說的,小名兒就不是留給長輩叫的嗎,我鐵蛋就是長到了七老八十,我叔叫我一聲鐵蛋那也是理所當然,那是叔嬸心裡有我。」
你說這孩子,這話說的多叫人熨帖。
姜鐵蛋那小女兒也就三四歲,長得隨了媽媽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一看就特別討人喜歡,田大花對這樣軟嘟嘟的小女娃簡直稀罕的不得了,就拉著她的小手問她幾歲了,叫什麼,又給她拿餅乾吃。
小女娃看看爸爸,姜鐵蛋便笑著說:「奶奶給的,可以吃。」小女娃才接過餅乾,坐在田大花旁邊安靜地吃餅乾,看得出這孩子被父母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