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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06:13 作者: 麻辣香橙
    「為什麼?」小石頭抗議,「我都背出來了呀。」

    「那個……你剛才背的還不夠熟。」姜茂松掩飾地咳了一聲,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多背一遍又不是壞事。」

    小石頭嘰里呱啦又背了一遍,歪著腦袋問:「這次行了嗎?」

    「還行,背得不錯。」

    又換了福妞開始背,他聽著聽著差點又走神,趕緊集中注意力。

    「背得也很好,福妞很用功。」姜茂松抬手拍拍福妞的背, 又揉揉小石頭的腦袋, 笑著說:「明天就要去新學校了,趕緊洗漱去睡覺,明天早點起,我送你倆去。」

    姜茂松看著石頭好收拾書包, 去東屋看看奶奶,奶奶剛洗了腳,身邊的椅子背上搭著兩條長長的裹腳布,正坐在那兒,眯著眼睛看屋頂的電燈,福妞則依偎在奶奶旁邊,正在翻一本小人書。

    「奶奶,你看什麼呢,盯著電燈閃眼睛。」

    「這個燈,也不用洋火點,也不用油,可真稀罕。」奶奶說,「茂松啊,你說咱們村里,也不知哪天能點這個電燈,晚上做針線多亮堂呀。」

    「會的,早晚咱們村能點上電燈。」姜茂松笑著說,「奶奶,剛搬來新地方,你要有啥事,一定跟我說啊。」

    「知道了。」奶奶拖長了語調,「大花剛來問我一遍了,你們小兩口也趕緊睡吧,這都累了一天了。」

    「哎。」姜茂松答應著,順手把奶奶用過的洗腳水端起來,關上了門。他走到院子西南角的下水道,把盆里洗腳水倒了,一回頭,眼角瞥見西屋裡田大花的身影,她還在忙碌著收拾著什麼。

    姜茂松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換了田大花平常洗腳的盆,去廚房爐子上倒了半盆熱水,端著進了西屋。

    「大花。」

    「嗯?」

    「洗腳睡覺吧,今天可累得夠嗆。」

    「嗯。」

    姜茂松把洗腳盆放下,等了一下,見田大花還是只顧收拾一堆家織布,多一眼都沒看他。

    姜茂松心裡忍不住開始埋怨了,這女人,也太那什麼了吧,他一個大男人,他都親手把洗腳水給她端來了,卻連個反應都沒有,連個眼神都沒給,你說……誰家的女人像她這樣啊。

    「大花,洗腳啊。」姜茂松拉長了語調又催一遍。

    「嗯?給我倒的啊?」

    田大花一轉頭,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無辜得氣人。

    「……」姜茂松頓了頓,說:「給你倒的,你先洗。」

    說完又多餘地解釋了一句:「這不是看你累了一天了嗎,燙燙腳早點兒歇著。」

    「哦,那多謝了。」田大花把手裡的一大塊家織老粗布拋到床上,自己從善如流地坐在凳子上,脫了鞋子洗腳。

    她舒舒服服地燙完了腳,自己端去外頭倒了,回來的時候,居然也順手端了新的熱水回來,往地上一放說:「有來有往,你洗吧。」

    姜茂松忍不住笑了一下,脫了鞋洗腳,心裡卻在琢磨著,她這究竟是「投桃報李」,還是單純的「還水」?

    其實他想的有點多,田大花根本是單純的「順手」罷了----他們的小廚房在前邊的倒座房,潑水的下水道就挨著小廚房旁邊的牆根,田大花潑完水,順手倒上新的罷了。

    她的性情,尤其面對姜茂松,根本懶得多花心思,壓根就沒那麼多彎彎繞。

    姜茂松洗腳,田大花則把床上還沒放開的被子抱到一旁,抖開那塊家織的老粗布鋪在床上,這時節已近初夏,用這樣的老粗布當床單,平整滑溜,不容易起褶皺,很舒服的。

    姜茂松一邊洗腳,一邊看著田大花。

    田大花鋪好了床,然後理所當然地轉頭問他:「你睡哪兒?」

    姜茂松就有一種預感果然應驗了的感覺。

    他洗完腳,一言不發端出去倒了,重又回到屋裡,看著她說:「你說我睡哪兒?」

    「打地鋪,去茂林屋裡睡,茂林去醫院陪床他屋子空著,要不你去跟小石頭睡也行,他今晚第一次單獨一個屋子睡,說不定會害怕。」田大花一口氣給他提供了三個建議。

    姜茂松慢吞吞走到床前,慢吞吞坐下,小聲商量說:「大花,奶奶就在東屋,這大晚上的,我要是去別的屋睡……奶奶問了我們怎麼說?」

    「那你是要打地鋪了?」田大花很良心地建議道,「這時節地上還有點涼,我給你多拿了一床褥子出來,你自己鋪吧。」

    「現成的床,我在床上睡不行嗎?」姜茂松站起來,兩人離得很近,田大花身材嬌小,姜茂松低頭看著她,身高優勢讓他多了些勇氣,放軟了聲音說道:

    「大花,你看……我們總不能這樣一輩子。從我回來到現在,都大半年了,七個半月了吧?我們一直分床睡,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怨,怪我,我自己沒把握好那些事,我的錯,我現在,更加知道是我的錯,所以我也沒勉強過你……可我們總是夫妻,不該一直這麼過一輩子。」他拉拉她的衣袖,商量央求的語氣,「你要是……要是氣夠了,不如就別讓我打地鋪了吧?」

    一開始,他是被逼無奈地繼續這段婚姻,加上她的強勢抗拒,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分床,甚至覺得,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姜茂松這樣一個男人,做好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就好,不勉強她。

    再後來,天長日久的相處,她的各種舉動表現,讓姜茂松不止一次去想,記憶中兩個月的新婚生活,那個溫順羞怯的小媳婦,和眼前直白強勢的田大花幾乎沒法重合,變化也太大了。

    姜茂松能想到的,就是七年艱辛生活的磋磨,硬把她變成了現在倔強剛強的模樣。

    姜茂鬆開始也只是覺得虧欠,出於道義的虧欠,一別七年,夫妻情分這東西,已經生疏淡漠了。隨著一天天的日子過去,她在他眼中漸漸清晰起來,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強勢倔強地不像個女人,可漸漸卻一種什麼東西,在他心裡留住了,他找到了跟她相處的節奏,兩人之間開始心平氣和的相處。

    這段時間,姜茂松對兩人的「分床而居」也覺得挺好,平和的氛圍下,像朋友那樣的相處,偶爾被懟,就這麼相處下去,他覺得日子久了,兩人一定可以和好如初,是他有錯在先,所以,他不著急,兩人可以就這麼慢慢熟悉,漸入佳境。

    可現在……姜茂松覺著,起碼今晚對兩人是一個契機,把兩人從「敵對」,從「夥伴」,轉化到夫妻應該有的關係中。姜茂松想起兩人短暫的新婚生活,久遠的記憶中,他那時似乎真的挺喜歡這個清秀可人的小媳婦。

    姜茂松想著曾經年少夫妻的羞澀恩愛,心裡有些發熱,她這樣一個女人,倔強,直白,強勢,卻讓他覺著,跟她在一起生活,很踏實,被懟的都習慣了,很……舒暢。好在他們還年輕,還來得及,來得及重新去修補這樣的一份夫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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