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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00:56 作者: 小狐狸菌
傅陵游盤膝坐在床上,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往床里挪了挪,離他稍微遠了些,手腕上的鎖鏈碰得叮噹作響。
「你天天鬧絕食,有哪次成功過?我自有辦法讓你吃。」
「我當然知道,」傅陵游冷笑一聲,「畢竟花家家主手裡奇毒無數,什麼樣的藥沒有?用在我身上更是花樣百出。」
花醉眉心狠狠一跳,臉色更加疲倦了,不願與他爭吵,放軟嗓音,近乎哀求:「傅陵游,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我不想……」
「把我身上的化功毒解了,放我走。」
「風澤堂要完了,我不能讓你回去送死。」
此話一出,日積月累下來的被軟禁的暴怒再難壓抑,驟然炸裂,掀起驚濤駭浪,傅陵游一把拽過他,鐵鏈激盪出一連串清脆的音。
「我不管你和陳留行做了什麼交易,也不管他給了你什麼樣的許諾,你現在放了我,花家或許還有一條生路!不要執迷不悟了,花醉,聽見沒有!?放了我!」
花醉笑了聲,眼底的疲憊濃重到無以復加。
他抬眸看著傅陵游:「生路?什麼生路?他玉面郎執著於百藥谷行走近乎瘋魔,你為這樣的人賣命,遲早有一日會出事!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自食惡果,死於自己的執念,段澤一死,風澤堂很快會被分食殆盡。傅陵游,到底是誰執迷不悟?」
「你到底和陳留行做了什麼交易??」
「交易?」花醉輕輕柔柔地笑起來,「沒有。我只是替他把失蹤的弟弟送了回去,他很感激我,願意在扳倒風澤堂後分花家一杯羹。僅此而已。」
傅陵游忽然泄了勁。
花醉油鹽不進,江知也凶多吉少,而段澤……他不願深想下去。
「花醉,」傅陵游鬆了手,不無失望地看著他,「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當我是什麼?」
「那你呢?你又當我是什麼?」
「我……」傅陵游沉默須臾,「我不知道。」
花醉微微睜大眼睛,差點被他這一聲「不知道」逼出了眼淚。
「你不知道!?」花醉臉上的倦意和無所謂終於褪去,仿佛裂開了一條縫,透著難以置信的瘋狂,尾音都變了調,「傅陵游,你有種再說一遍!??」
傅陵游沒吭聲,看向花醉,仔仔細細地一遍又一遍打量著他,目光迷茫而空洞,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道:「當年……我被仇家追得狼狽,無意中撞到了你,裝著婚約的錦囊掉了出來。那錦囊上的繡花與你手裡的是一對,你看清了,才出手救下的我,是不是?」
花醉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當年,神色微斂,忡怔地點點頭。
「所以,不管那人是誰,只要他的名字寫在那紙婚約上,都會被你帶回花家。」傅陵游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仿佛一把燒紅了的刀子,一下下剜著他心上的肉,剜得鮮血淋漓,聲音卻愈發低沉輕柔,隱隱流露著感傷,「會在花家養傷,會被請去喝你珍藏的酒釀,一起冬賞雪春賞花,最後被你誘哄上床,享盡/歡/愉。」
花醉臉上空白了一瞬。
「你在……說什麼?」
「我是傅陵游,還是張陵游,或者是李陵游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區別?你在意的不是我,只是那個素未謀面、遍尋不得的婚約人。」
「你在說什麼??」花醉呼吸急促起來,「你聽聽你在說什麼渾話!?」
「我不知道你對我來說到底算什麼,但很清楚在你眼裡,我究竟是個什麼。」傅陵游譏諷地勾了勾嘴角,「不太聽話的……玩物。」
花醉激動得幾乎破了音:「你胡說——!」
「不是嗎?」傅陵游冷漠得幾近殘忍,「我爹娘走得早,無依無靠無權無勢。你最開始看我的眼神,就像撿到了一隻有趣的寵物。」
「我沒有……傅陵游,我沒有!」
「從那天起,你就一直想把我捏在手裡。哪怕我後來跟著段澤摸爬滾打,一路成為風澤堂的二把手,你也不曾放棄過。」
花醉只覺口鼻間湧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悶咳起來,越咳越痛,眼淚大滴大滴滾落下來,眼中浮現出一種近乎崩潰的茫然:「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想要你在我身邊……做你唯一的,最特別的……」
「你太高看自己了。」傅陵游偏過頭去,不想看到他的眼淚,「我年幼的時候四處流浪,要是沒有段澤接濟,早就死了。後來我們結伴江湖闖蕩,好多次他拖著重傷的身體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出來,我們一起分吃過餿掉的半張餅,被困崖底斷水缺糧的時候,我給他喝過自己的血……花醉,我沒有家,他就是我的家人。」
洶湧的嫉恨驀地被縛住,在喉頭堵得發慌。
花醉淌著淚,呆呆地看著他。
「為什麼總要逼我在你和他之間選一個?」傅陵游冷淡的眼神終於柔軟下來,卻透著難過失望,「你摸著良心說,你到底把我當什麼,花醉?」
……
花醉跌跌撞撞地逃離了草屋。
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面對傅陵游的質問。
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他渾身都在顫抖,思緒凝滯得像一團漿糊,就連指尖被粗糙的樹皮颳得鮮血淋漓也毫無知覺。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他被壓在地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倒映在剛哭過的眼眸里,仿佛前來索命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