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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00:56 作者: 小狐狸菌
    盡頭是一座新墳,墳前擺著瓜果和一壇酒。酒罈的壇口上纏著白綢,隨著雷雨前悶熱的風晃動,仿佛飄動的招魂幡。

    天邊滾來一聲悶雷。

    段澤低著頭靠在墓碑上,手邊滾著個空了的酒罈子,似乎已經醉了。

    江知也心臟一緊,快步上前,抓住段澤的肩膀晃了晃,道:「段澤?」

    段澤毫無反應,渾身濃烈的酒氣幾乎把他沖了個跟頭。

    「段澤!」

    天光驟亮,一道閃電毫無徵兆地撕破昏暗天際,連綿的雷聲隨之滾滾,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段澤似是被驚醒了,醉眼朦朧地抬起頭。

    悶熱的氣息隨著雨水從泥土裡蒸騰上來,掩不去那股清苦好聞的藥香。

    段澤一怔。

    其實他只喝了幾口酒,剩下的都澆在了身上,有些微醺,但並不醉,因而清楚地記起來,最開始陳野的身上只有一種甜到發膩的香料味。

    後來這股藥香逐漸取代了薰香,從似有若無變得縈繞不去,越來越重,直到今日隨著如霧的雨幕轟然落地,如靈參破土,黃泉魂歸。

    「江知也?」他呢喃道。

    雷聲隆隆,雨聲嘈雜,江知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撐開隨身帶著的傘,在他耳邊喊道:「你喝糊塗了吧?!下雨了,我來帶你回去。起來!」

    他用力拽了一下段澤,沒拽動,反倒是自己一個沒站穩,跌進了段澤懷裡。

    「江知也,」段澤半跪在墳前,緊緊抱住他,嘴唇幾乎貼著他的耳垂,「你回來了。」

    油紙傘歪斜到一邊,雨水順著臉龐下滑,濕透的衣衫貼在一起,濕冷中透出溫暖的熱意,仿佛肌膚相貼。

    暴雨澆人睜不開眼,江知也半闔著眸子,一瞬間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都醉成這樣了,酒醒之後只會當成在做夢吧。

    既然是夢。

    「……段澤。」

    又是一聲雷響,活像當年山石崩落的轟鳴,險些湮滅了他的聲音。

    「我在,」段澤嗓音有些發顫,「我在這。」

    「我記得……記得臨走前你說,等我回來,要給我一樣東西。」江知也閉上眼睛,輕聲道,「是什麼?」

    第46章

    天地之間寂靜得仿佛只剩下電閃雷鳴和傾盆暴雨。

    黃色的油紙傘斜斜地掛在墓碑上,碑前相擁的兩人淋得透濕。

    許久,段澤終於如夢初醒,抱緊他急切道:「是玉簪!是一支玉簪!上面刻了你的名字,我想送給你,想告訴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好後悔……後悔沒有攔下你,後悔沒有追上你……我追了一天一夜,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馬車被壓在山石下面,那麼近,我明明離你那麼近……」

    「你在?」江知也驀地抬起頭,巴巴盯著他,「你當時在??」

    「……我在。」那雙望向自己的眸子裡不摻一絲雜質和怨恨,段澤被刺痛了,移開目光,望著墓碑上的字,「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還以為是死到臨頭黑白無常在招魂……」江知也抓著他的衣襟,有些驚訝,又恍然,「是你?原來是你?」

    段澤把頭轉了回來。

    「是我。」他的眼睛被雨水泡得霧蒙蒙,嗓音沙啞至極,「你……聽見了?」

    「我聽見了,只是……唔!」

    江知也被抵在了一塊粗糙堅硬的東西上,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掐住了下頜,被迫張開嘴。

    粗暴的吻覆了上來,混著微微苦澀的雨水在口中攪弄,唇齒糾纏,氣息相交,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令人幾近窒息。

    「唔嗯……段、段澤……」久別重逢的吻激烈而不知足,江知也仿佛溺在水底,掙扎著剛浮上來換一口氣,又被摁了下去。

    段澤一隻手捏著他的下頜,另一手扣著手腕,膝蓋卡進他兩/腿/之間,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把人禁錮在懷裡,貪戀地吻著。

    後背被硬物硌得生疼,江知也後知後覺想起來,那應該是自己的墓碑。在自己的墳前做這種事,真是……荒唐至極,想必從古至今都是沒有的。

    「段……唔……你等、嗯……」

    激烈的吻逐漸溫柔,變得纏綿悠長。

    江知也品出了些滋味,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微微仰起頭,就著被禁錮的姿勢回吻了段澤。

    瓜果祭品滾落了一地,纏了白綢的酒罈翻倒,裡面還留著淺淺的一捧,不知是酒水還是雨水。

    暴雨沖刷而下,天地如洗,滌盡所有隔閡。

    -

    傅陵游在林子外焦急徘徊,數次想衝進去,又因為怕事後被段澤暴揍。

    林子深處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走近。

    「可算出來了……段澤!在這兒!」他招呼道,打著傘一溜小跑到近處,發現段澤懷裡還抱著個人,「陳野?他怎麼昏過去了?」

    「不知道。」段澤垂眸看著懷裡的人,神色溫柔,「馬車呢?」

    「在路邊停著。」

    「雨太大,先回車上。」

    傅陵游在一旁撐著傘,邊走邊偷偷瞄他,欲言又止。

    「想問什麼便問。」

    傅陵游遲疑片刻,實在抵不過好奇,心裡痒痒,開口問道:「那個,陳野他……到底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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