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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5:00:56 作者: 小狐狸菌
    江知也又往前走了兩步。

    這回看見了。

    宋阮靜靜地坐在床上,與從前的靈動活潑相去甚遠,神色木然,眼角掛著淚痕,渾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死氣。

    江知也皺起眉,轉頭看向薛峰:「我讓你護送他去湖州,你就是這麼護送的?出什麼事了?」

    薛峰也有點煩躁,道:「我不知道你那邊出了變故,陳氏派人來追捕宋阮的時候,我出門買乾糧去了。半途發現城中氛圍不對勁,折返回去時已經晚了。」

    「是陳氏的人殺了他師父?」

    「對。而且他們當著宋阮的面……」薛峰瞥了眼宋阮,拉著江知也稍微走遠了些,壓低嗓子道,「當著宋阮的面折磨他師父。我雖回去得快,可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經不起折騰,最後還是咽氣了。」

    江知也眉頭緊鎖。

    「那天以後這小子就一直這樣了,不說話,也沒反應,只一個勁地哭。我沒辦法,只能帶著他來北派找你,費了好大勁才從花家那裡打聽到你在別院。」

    江知也上前拍了拍宋阮的臉頰,又觀察了一下他的瞳孔,問道:「有銀針嗎?」

    「那小子的藥箱我沒扔,一起帶來了,裡面應該有。」

    江知也翻出銀針,在燭焰上燎過,幾下扒了宋阮的衣服,對準刺激痛覺的穴位一針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宋阮麻木的眼神終於出現了變化,恐懼和仇恨隨著眼淚一起涌了出來。他抱住腦袋,翻滾著慘叫起來。

    江知也迅速收起銀針,退開半步,蹲下來道:「宋阮,宋阮!聽得到我說話嗎?」

    宋阮依然在慘叫哭嚎。

    江知也抓住他的衣服,猛地把人從地上拽起來,狠狠一耳光扇過去,神色冷靜得近乎冷酷,重複道:「聽得見我說話嗎?」

    薛峰自覺去門口守著了。

    這麼大動靜,肯定會把客棧里其他人引來的。

    宋阮被這一巴掌扇得有點懵,哆哆嗦嗦地張開嘴:「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師父,放過他……求你們……啊啊啊啊啊——!」

    眼見他又要開始崩潰尖叫,江知也咬咬牙,又是一巴掌扇過去:「宋阮!清醒一點!你要是瘋了,誰給你師父報仇!?」

    宋阮驟然一滯。

    他呆住了,傻乎乎地坐在地上抽泣,似乎終於從驚恐癲狂的狀態里脫離了出來,卻又陷入了空茫。

    江知也起身,拎來那壇藥酒,劈頭蓋臉地給他澆了下去。

    「……!」宋阮一個激靈,雙眸驟然清明,驚慌失措地左右看了看,小狗似的猛地撲進江知也懷裡,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來,「三公子,三公子……嗚嗚嗚嗚嗚……三公子……」

    江知也鬆了口氣,虛脫地跌坐在地,抱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宋阮,鼻子隱隱發酸。

    「對不起,宋阮,對不起。」

    宋阮縮在他懷裡哭了很久,哭到最後暈厥過去,還在不停地抽噎。

    江知也溫柔地替他擦乾淨眼淚,脫掉那件被酒打濕的衣服,給他披上自己的外衣,喚道:「薛峰。」

    「哎。」薛峰打發走了探頭探腦的店小二,回來一看,「睡著了?嘖,估計這小子一會兒醒來後還得哭。你打算怎麼辦?」

    「先帶回別院。」

    「我指的不是這個。」

    江知也嘆了口氣,惆悵道:「本來沒打算這麼早告訴他的……等宋阮醒來後我問問吧。要是他願意,那他以後便是百藥谷的人了,我會寫封信給師兄說明原委。你也多照看著點,宋阮膽子小,別嚇壞了人家。」

    「行。信就交給我去送。」薛峰背上藥箱,彎腰扛起宋阮,又把江知也抱懷裡,一腳踹開窗戶,長嘯一聲,直接跳了下去,「抓穩了——!」

    「啊啊啊——」江知也被狂風吹得睜不開眼,死死抓住薛峰的肩膀,在他耳邊吼道,「等等,你房錢付了嗎?!」

    「先賒著!」薛峰道,「已經賒了四五天了,也不差這一天!」

    江知也:「……」

    後面傳來店家難聽的叫罵,很快消散在風裡。

    -

    三人回到別院。

    江知也把宋阮安頓在自己屋裡,又讓薛峰出去買了些果脯蜜餞和安神香料,然後把自己關進書房,寫了整整半個時辰的信,厚厚一沓。

    薛峰看看信,又看看他,躊躇片刻,道:「要不你還是跟我走吧。百藥谷遠在青嶺,萬一被那姓段的看出什麼,我實在來不及趕回救你。」

    江知也愣了愣。

    好像也是,既然薛峰已經找到了自己,那自己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別院了。

    可是……

    江知也低頭看著腳尖,努力消解著那股莫名冒出來的那股牴觸情緒,須臾,放棄道:「再等等吧,等你從青嶺回來,等我找到合適的機會道個別再走。」

    薛峰不解道:「為什麼?」

    「段澤他……他對陳野還挺不錯的。」

    薛峰嗤笑一聲,不以為然,道一聲「走了」,砰、砰、砰又踩碎了好幾塊屋頂瓦片。

    江知也在原地佇立許久,嘆了口氣,轉身回屋了。

    宋阮睡了一下午。

    夕陽昏黃,映在還沒融化的雪上。

    江知也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思忖著不知是段澤先回來,還是宋阮先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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