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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你……你哪兒涼快滾哪兒去,信不信再廢話我把你這三隻雞拔了毛烤了吃!」
就在兩人針鋒相對,眼看就要打起來之時,看了半天好戲的趙悠悠站了出來。
他一手捧著炒涼粉,一手舉著三串烤魷魚,嘴巴里還嚼著牛板筋,叭唧叭唧叭唧的開口了:「二賴子,皮癢了啊?我的人你都敢動?」
被點名的小販明明一拳頭都要打到丁大東臉上了,硬是生生停下,渾身顫抖的看向了路旁的趙悠悠。
「悠悠?你,你怎麼在?」丁大東驚喜不已,萬萬沒想到和自己冷戰數天的趙悠悠居然踩著七彩祥雲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小販一見這位煞神來了,嚇得一蹦三尺高,趕忙點頭哈腰的道歉,嘴裡翻來覆去的說是誤會,他只是想給丁大東擔擔衣服上的灰塵。
趙悠悠懶得和他廢話,讓他趕快滾蛋,小販飛快的抱起那一盆巴西龜扔向了三輪車,然後跳上去騎著三輪車刺溜一下就跑掉了。
眼看著礙事的人消失,丁大東帶著三隻鸚鵡一臉緊張的湊了過來。今晚風不大,溫度也適中,所以他才會帶著三隻寶貝來遛彎,哪想到居然稀里糊塗的卷進了一場鬥毆事件,還偶遇了趙悠悠。
「丁大東,你可真沒用。」趙悠悠用手裡的烤串指了指他,魷魚須子一陣亂抖,醬汁都甩到了丁大東身上。「你看看你,帶著三隻鳥就敢跟人吵架,要不是我英雄救美,蓮子羹真要被人燉湯喝了。」
聽到自己被點名,蓮子羹落到了丁大東的腦袋上,歪著頭很無辜的「啾」了一聲。
丁大東是世界上臉皮最厚的人,他說:「術業有專攻嘛,你負責當英雄,我負責當狗熊。」
兩人已經許久沒有正式說過話了,丁大東眼睛不敢眨的盯著面前的人,生怕一轉眼他就消失了。
趙悠悠也看著他。趙悠悠的眼睛又圓又大,透亮清澈,月光倒映在他的瞳仁里,而丁大東的身影就躺在那片月光之中。
趙悠悠忽然伸手把烤魷魚遞到了丁大東面前。
「啊?……我不吃,你吃,你吃。」
「我讓你幫我拿著,沒讓你吃。」
「哦。」丁大東趕忙接過來,串著魷魚的簽子又短又油,丁大東笨手笨腳的碰到了趙悠悠的手。
趙悠悠也沒在意,他嘬了嘬手指上的油,又騰出手來去買了其他小吃,丁大東亦步亦趨的跟著,三隻鸚鵡飛累了就落在了他頭上,有些好奇的張開嘴想要去叼魷魚須,嚇得丁大東趕快伸直手臂不讓它們咬。
丁大東問:「悠悠啊,剛才那個小販你認識?」
「何止認識?以前總有一些小販在小學門口賣染色的小雞小鴨小兔子,還有那種交叉感染的星期狗、星期貓。因為小孩子不懂識別病寵和健康的動物,很多動物買了之後沒幾天就死掉了,而且有些動物身上的皮膚病、跳蚤會傳染給小孩子,學校很重視這件事,就請了院長和幾位醫生去給小朋友上課,還發了宣傳冊給家長。結果因為擋了他們的財路,那幫混混就跑來醫院鬧事。」趙悠悠得意的仰起頭,自豪的說,「那個二賴子是裡面的領頭人,被我痛揍過不知道多少次,幾個人全被我扔出醫院了!現在他們見我就跑,也不敢再在學校門口賣動物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丁大東痴迷的聽著、看著,很給面子的為他的英勇行為喝彩。
今天的趙悠悠心情很好,他說了很多和賣動物的小販鬥勇不鬥智的故事,說到自己口乾舌燥,說到手裡的夜宵都顧不得吃。
忽然,趙悠悠話鋒一轉,問道:「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每次遇到烏龜時,你都這麼激動?」
「我……」丁大東沒想到趙悠悠的觀察力這麼好,他還以為自己把心事藏得很妥當,他還以為在這麼多年過去後,可以不用再回憶那次意外事故。
可是詢問的人是趙悠悠,是自己喜歡的人,他當然有權了解自己曾經經歷過什麼。
所以丁大東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在很小的時候,養過一隻烏龜……我其實最開始是想養兔子的,沒有兔子的話,松鼠也可以。可是我媽嫌它們會掉毛,有一次逛早市,給我拎回來一隻巴西龜,那時候賣烏龜也不講究,小販用糙繩系在烏龜的後腿上,我媽一路晃晃悠悠拎回家,到家時腿都腫了。」丁大東慢慢拾起曾經的回憶,隨著他的敘述,曾經那只可憐兮兮、差一點就被人吃掉的小傢伙,像是再一次出現在他的手心當中。
「它當時還沒有螃蟹大,我最開始拿臉盆養著,搪瓷的塑料的,後來換成了玻璃缸,還去花鳥市場給它買了曬台,買了假山……它脾氣可不好了,每天都要吃很多肉,餵晚了它就咬我,我後來學聰明了,拿筷子餵它,它叼著筷子不松嘴,差點把筷子頭咬豁了。有一年我出去參加夏令營,我媽忘了餵它,它就整夜整夜的用殼去撞飼養缸,撞得我媽睡不著覺,大半夜爬起來給它切肉吃。」
說著說著,丁大東自嘲的搖搖頭:「我爸媽很疼我,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但是他們彼此關係很差,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們就成天吵架。我那時候小,什麼都不懂,只會哭,我爸嫌我礙事,就把我反鎖在房間裡……我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想要蓋住他們的聲音,可是蓋不過啊。他們摔東西,打架,我就在電視聲音里哇哇大哭,他們吵多久,我就哭多久。」丁大東問,「……悠悠,你會不會覺得,哭鼻子的我特別慫啊?」
趙悠悠想了想:「沒關係,你現在也慫啊。」
丁大東被他逗笑了,他搓搓鼻子,重新嚴肅起來:「但是當時那麼慫的我,還是有個可以傾訴的朋友的,沒錯,就是那隻小烏龜。它當時已經很大了,它會從缸里爬出來,爬過來找我。烏龜不像狗,它不會舔你,它不會溫暖你,但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它是唯一一個和我共同承擔這段痛苦的夥伴。我當時想,等我上大學了,我就能離開那種要命的環境了,我也會帶著它走。它那麼安靜,我往床底下一藏,宿管老師不會發現的。」
「可是……」丁大東說,「沒等我把它帶走,它就死了。」
「它是摔死的。」
「我爸媽吵架,又一次把離婚這件事搬出來說,我聽得筋疲力竭,我勸過他們無數次,我說你們離吧離吧,我能接受,但是他們覺得我是小孩子在說胡話,爸媽吵架孩子怎麼能勸離啊,應該勸合啊。我受夠了,當時我年輕氣盛,打算離家出走。我想的很簡單,打算先去同學家躲一陣,他們在客廳吵,我回房間拿了東西就走,除了一張銀行卡以外,我就帶了烏龜。我把它從缸里撈出來,直接捏在手裡,怒氣沖沖的往外走。當時他們都在氣頭上,我的行為惹惱了他們,所以在我經過他們身邊,他們居然聯合起來把烏龜搶走了,說我就是頭沒有感情的白眼狼,對父母的感情還不如對烏龜深厚。」
「然後……」丁大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的,慢慢的,重重的,把這口濁氣吐了出來,「他們當著我的面,把它從陽台扔了下去。」
趙悠悠下意識的握住了丁大東的手。
若是往常,丁大東早為這段肢體接觸開心的手舞足蹈了,可現在的他依然沉浸在回憶當中,每吐出一個字,都伴隨著身體的顫抖。趙悠悠認識的丁大東向來都是笑眯眯的,好像這世上的一切在他眼裡都微不足道,可現在的他,好像再一次變成了當年那個只有十八歲的毫無反抗力的男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朋友被當作了可以威脅自己的籌碼。
「我養了它十幾年,從手心這麼大開始養,養到皮球那麼大。」
「十幾年啊,那相當於我當時的整個人生啊。」
「都說烏龜殼硬,可再硬硬的過人心嗎?它從六層摔下去,側甲著地,整個胸甲背甲全部摔碎了,摔得滿嘴是血,眼珠子都丟了一顆。骨頭渣子和血肉混在一起,我把它捧在手心裡,我看著在那片摔爛了的背甲里,有一顆小小的心臟,在噗通,噗通的跳。那是我頭一次見到烏龜的甲殼裡面長什麼樣,也是最後一次。」
丁大東苦笑一聲,眉毛耷拉著,嘴角也耷拉著:「所有後來我就想,我以後再養寵物,我絕對要養有翅膀的。我要養鳥,它們能飛,它們是最自由的,即使遇到多大的危險,它們也能逃脫。」
丁大東的故事很簡短,也很悲傷,它讓一個男孩初次反抗父母,也讓他頭一次體會到了失去的痛苦。從那時起,他覺得所有的愛都是虛假的,到最後都會成為傷害,所以他才會放浪形骸,所以他才會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而在遇到趙悠悠後,這種對感情的不信賴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只有一種信念飄蕩在腦海中----沒有百分之百的付出,就配不上百分之百的他。
「悠悠,你對我而言,就是一隻鳥。你有著最輕盈的身姿,有著最豐滿的羽毛,天不管有多高,你都飛得上去,沒人困得住你。和你比起來,我就是一根外表光鮮的木雕,我想長成樹,想盡力伸展枝芽靠近你,卻忘了自己只是插在土裡的一塊破木頭,根本長不成參天大樹。」
「……丁大東,別以為你是作家,就能給我整這些酸詞兒。」趙悠悠搶過魷魚塞到了他的嘴裡,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什麼鳥啊樹啊我聽不懂。再說了,我就算是鳥,我也不可能飛一輩子,扇翅膀很累的,你總得讓我落下來歇一歇吧?」
丁大東:「……」
「沒聽說喜鵲還會嫌棄電線桿不夠漂亮的。」
當初趙悠悠剛拜入師門時,大師父曾經給他批命,說他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
趙悠悠半懂不懂,只是覺得,自己的心很珍貴很珍貴。
這麼一顆寶貝心,供在和尚廟裡,他不甘心,放在娛樂圈裡,他不放心。於是他只能把這顆心揣在身上,藏在胸膛的最深處,打算找到合適的地方再放下。
他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麼樣的容器才襯得起自己的心。是鑲滿了寶石的錦盒,還是樸實卻柔軟的棉墊?
後來他隱約明白,再沒有什麼地方比另一個胸膛更適合擺放他的這顆真心了。
丁大東被自己的父母傷了感情,胸口空蕩蕩的,那他把自己的心填進去,不就滿了嘛。
第八十七章任院長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