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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好、好。」老先生從衣服內兜里掏出錢包,可手一抖,錢包落在了地上。
他沒讓別人幫忙,自己彎腰撿起來,從裡面抽出了兩張紙幣。
小楊接過錢,給他開了一個收款單據,老先生盯著單據上的手術名稱,幽幽長嘆。
這一刻,一直以來表現的理智而冷靜的他,身體撐不住的晃了晃。
他抬頭望向天花板,一剎那,老淚縱橫。
池駿想扶他,可他卻避開了他的手,接著狠狠的吐出一口氣,轉身推開了醫院的大門,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他走的很快,直到身影遠遠消失不見了,鈴鐺的聲音都依舊迴蕩在大家耳邊。
攝像大哥感覺心裡像是被壓上了一塊石頭,他明明沒養過寵物,可這一刻的痛苦悲傷卻是真實的。
他有些憤懣:「怎麼……怎麼能這樣啊?說不定能治好呢!就像上午那隻貓,人家也十七歲了,貓的主人都沒放棄,好好的一條狗,說不定能救回來呢!」
池駿並不認同他的想法:「動物很痛苦,可它們的主人更加痛苦。寵物不會說話,人無法判斷它們是想儘快從痛苦中掙脫,還是即使忍受痛苦也要和主人在一起。這種時候只能靠主人做出選擇,是好是壞,是生是死,外人是無法評判的。」
這種話以前的池駿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可是他和何心遠待久了,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體會。
有一次池駿和何心遠聊天時突發奇想,說如果寵物會說話了,那何心遠的工作就方便多了,因為這樣一來,寵物會主動告知醫生自己哪裡痛。
何心遠卻說,如果寵物會說話了,那他一定要失業了。
因為養寵物的人會數量驟降----沒人會在開始之前,就做好準備迎接幾年之後的離別。
第八十二章
一連跟拍了幾天, 攝像大哥採集到了足夠豐富的影像資料。這些被鏡頭捕捉到的畫面里, 有人歡喜,有人悲痛, 有的動物迎來新生, 有的動物永遠沉入了夢鄉之中。
攝像大哥在接受這個工作時, 以為自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局外人,可當他真的走進這間醫院時, 才發現自己居然走進了一段段不同的故事中。
「剛開始那兩天, 我天天看著這些可愛的動物,還琢磨著要不然我回頭也養點啥吧, 就當排解寂寞了。可我現在發覺, 養動物不光是給它吃陪它玩, 更要為它們的生命負責,我啊……還是『雲養寵』吧。」
在拍攝結束後,池駿做東,請認真寵物醫院的所有員工吃了頓飯, 感謝這幾天的配合。
聽說有飯局, 丁大東這廝厚著臉皮過來蹭飯, 對外宣稱「廣告腳本和旁白由我捉刀我還沒資格來嗎」,對內原形畢露,非說自己是家屬。
趙悠悠問他是誰的家屬。
丁大東吞了口吐沫,說是病人家屬。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的他既有賊心又有賊膽,可自從和趙悠悠說開了以後, 他就成了小媳婦,每次見到趙悠悠都恨不得低頭捻衣角。
這次聚餐還是在烤肉自助餐廳,上次給何心遠哥倆慶祝生日時就是在這裡。價位適中種類又多,大家甩開膀子吃的痛快。
趙悠悠不挑食,什麼都愛吃,而且吃飯時風捲殘雲,毫不講究。他吃蝦從來不剝皮,都是從尾巴下口,一口吞到蝦脖子,蝦腳蝦殼同時囫圇吞下去,說是有營養,飯桌上就留下一個個蝦頭。這些都是他從小的生活環境造成的,本來練武就很容易餓,和他搶食的又都是一幫大小伙子,大家吃飯都在比速度,嚼的次數比人家多就註定填不飽肚子。
丁大東看他的吃相心疼的要命,起身跑到取餐區,頂著其他客人的白眼夾了一盤子的大蝦,然後回到包間裡,勤勤懇懇的幫趙悠悠剝蝦皮。大蝦仁一個接一個的送進趙悠悠的碗裡,趙悠悠頭都不抬,送到他嘴邊的東西絕對不撒口。
一盤子蝦很快就吃完了,丁大東投餵的正開心,趕忙端起牌子又殺去了取餐區。只是這回排在他前面的人不少,等了好久他才拿到蝦。
當他拿著冒尖的一盤蝦回來時,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餐盤裡居然放了幾大塊魚肉,再看那魚骨,正在趙悠悠面前的殘食盆里扔著呢。
趙悠悠做事向來大大方方的,也不避諱別人,其他同事都見到他往丁大東的盤子裡挑魚肉。他表情坦蕩,絲毫沒覺得這麼做有多曖昧。
大家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想:難不成繼何心遠以後,他們的小太陽也要被人拐跑了?哎呀,這對雙胞胎可是他們醫院的顏值擔當,性格一動一靜,居然被這對狐朋狗友給追到手了!
小楊清了清嗓子,故意問:「趙悠悠啊,你自己吃垮燉帶魚都不帶吐骨頭的,居然給丁大東摘魚刺,這是為什麼啊?」
這種問題如果問何心遠,早就把他臊一個大紅臉了。可是趙悠悠哪能輕易的被踩到痛腳:「因為他給我剝蝦,我當然要給他剔魚了。我這叫知恩圖報。你要是給我剝蝦,我餵你吃雞腿都行。」
小楊忙說:「我才不要,你粗手粗腳的,要是把雞腿捅在我臉上可怎麼辦。我要選的話當然選心遠餵我!」
被莫名提及的何心遠茫然的從飯桌上抬起頭:「……啊?」
池駿夾了一筷子烤肉放到何心遠盤子裡:「別管他們,咱們吃咱們的。」
隔著吵吵鬧鬧的人群,坐在長桌最邊緣的任真,不由自主的把視線落到了趙悠悠身上。他一直認為,自己有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便利,可以潛移默化的慢慢侵入到趙悠悠的生活中。但丁大東的到來打破了他的妄想,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單純用眼神去注視、並且盼望對方也能回望自己的想法,有多麼不切實際。
可是當他放下溫文爾雅的皮囊,想要去追求趙悠悠時,他已經遲了太多了。
他以前還抱有一點妄想,覺得趙悠悠那麼依賴哥哥,說不定也會喜歡和何心遠性格有八分相似的自己。可當他看到大大咧咧的趙悠悠居然主動幫丁大東剔魚刺時,他就明白過來,妄想終歸是妄想。
趙悠悠究竟看上丁大東的哪一點了?是他的厚臉皮嗎?
……哎,詆毀情敵有什麼用。
任真苦笑,他都32歲了,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下一個讓他動心的人呢。
聚餐接近尾聲時,他們包間的門被敲響了。
他們以為是服務員,結果拉開門一看,意外的發現居然是王默達。
大家都很驚訝,王默達淡淡的解釋:「剛才看到何護士去取餐區拿冰激凌,我就跟過來看看。」
何心遠恍然道:「我剛才聽到有人叫我,還以為是聽錯了。」
池駿對王默達印象很不錯,熱情的招呼他:「您也是來吃飯的?……一塊過來坐坐吧。」
王默達沒有推辭客套,走進包廂,眼神掃了一圈,微微點頭,就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
這個包廂是長方形的,中間是一張長條桌,烤盤鑲嵌在長桌內,每六個人共用一個烤盤。任真坐在了長條桌的最遠頭,也是包廂的最里端。而在靠門的位置剛好有一個空位,正好與任真遙遙相望。
然而王默達並沒有落座在這裡,而是拎起門旁的椅子,直接穿過包廂與人群,徑直走向了最裡面的任真,然後把椅子往任真身旁一放,一屁股坐了下來。
所有人:「……」
任真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說起來,他一直覺得摸不透王默達,王默達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直戳重點,有時候讓任真都招架不住。
任真:「呃,我給你拿雙筷子?」
「不用了,我吃完了。」
……任真:你就算吃完了也別一直看著我吃啊。
小楊嘰嘰喳喳的問:「王先生,您一個人來吃自助餐還是和朋友啊?」
「一個人。」
「啊,一個人怪寂寞的。」
「習慣了。」
小楊摸了摸下巴,說:「之前我看過一個帖子,說寂寞是分等級的,一級是一個人吃飯,二級是一個人看電影,三級是一個人去ktv……最後十級是一個人做手術。」她八卦的問,「王先生,你是幾級啊?」
王默達想了想:「除了沒一個人做過手術以外,其他的事情我經常一個人做。」
大家紛紛討論起來,都在說自己一個人做過什麼事,到後來逐漸演變成變相的比賽,開始「攀比」起寂寞的等級來。
丁大東說:「我每天都一個人遛鳥----正經鳥啊,不是不正經鳥!」
趙悠悠說:「我總是一個人練武,不過我的直播間有很多粉絲陪著我。」
小楊說:「我一個人去過國外旅遊!唯一的苦惱就是沒人給我拍照。」
何心遠笑著說:「你們說的這些我都沒經歷過,不過我一個人做過手術。」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池駿呼吸一窒,感覺心尖尖上的那塊肉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他趕忙握住何心遠的手,疼惜的望向他,恨不得時間能倒退回過去,至少在何心遠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能在他身邊,像這樣手拉手陪著他。
這本應該是痛苦的回憶,何心遠卻笑眯眯的看著大家,帶著點小驕傲的語氣:「這比賽,我贏定啦。」
池駿先是愣了幾秒,然後才漸漸反應過來:何心遠早就全盤接受了自己的傷病。海馬體受損是他人眼中的不治之症,但對於何心遠來說,絕非是什么小心翼翼不可提及的話題,而是可以坦然拿出來和其他人講述的經歷。
池駿關心則亂,反而忘記了何心遠是多麼堅強的人。
按理說何心遠已經「勝券在握」,沒想到任真卻故意拆台:「誰說你贏了?我也一個人做過手術----我給八哥做過腫瘤切除手術。」
他完全是偷換概念!
大家接連笑起來,幾位醫生都有過獨自做手術的經驗,其中最擅長絕育手術的劉醫生經驗最豐富,他一拍桌子:「同樣都是一個人做手術,你們一個人只能給一個動物做,我當年在畜牧站工作的時候,曾經一人一天騸了三十幾隻公豬仔!」
這可真是大手筆!大家甘拜下風,以飲料代酒,敬了他一杯,稱讚他是寂寞之王。
任真喝完一杯,剛放下杯子,王默達忽然湊了過來。本來這裡空間就小,王默達擠過來說話時,熱氣就噴在任真的脖子上。
王默達說:「你下次一個人寂寞的做手術時,我可以參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