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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經過連續用藥, 雪貂的病情明顯有所好轉,今天早上已經能獨立進食了,它的主人在看到它主動吃貂糧時喜極而泣,把攝像大哥緊張的一驚一乍, 翻遍全身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送到了她面前。
何心遠比較遲鈍, 看著他們的互動摸不到頭腦:「攝像大哥和她以前認識?」
趙悠悠「切」了一聲:「哥, 你怎麼這麼傻啊,他喜歡她,這是想追她呢。」
任真笑著說:「咱們好好的醫院,到成了婚介所了。」
可不是嘛,認真寵物醫院撮合成了一對兒又一對兒,對兒對兒都和寵物脫不了關係。
上午的時候, 來了一個急診患者。
這是一隻從別的醫院轉院來的病貓,十七歲,急性腎衰竭。
年齡大加上發病迅速,貓咪狀況極為糟糕,不吃飯不喝水,即使強飼也會在幾分鐘後嘔吐出來,化驗後各項指標都遠超正常數值,尤其是肌酐飆升到兩千多。腎衰竭是貓咪健康的陰影殺手,而肌酐是判斷病情的重要依據,它的最高值不應該超過一百六,而這隻病貓已經飆升到兩千多,病情兇險。
慢性腎衰竭無法根治,只能盡力延緩發病速度;而急性腎衰竭則兇險的多,如果治療不及時,不超七天貓咪就會永遠的離開主人。
這隻病寵的主人是一家三口,女主人說在她還沒出嫁的時候,這貓就在家裡了,當時上婚車時,貓還當了她的「伴郎」。這隻貓是他們共同的家人,他們都不願讓貓咪離開。鑑於病情嚴重,如果想要挽救它的生命,只能嘗試做透析,可是貓咪年歲這麼大,透析很有可能不能緩解症狀,反而加重它的身體負擔。醫生不敢貿然下針,生怕它撐不住,一家三口帶著貓輾轉幾個醫院,最後求到了認真寵物醫院裡。
因為之前的耽擱,貓咪來時一直在不住的哀叫,聲聲嘶啞,聽到的人仿佛心口被扯開一個大洞。
接診方醫生看了之前的化驗結果,又檢查了一遍貓咪的狀態,確認貓咪的情況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
方醫生把他們帶進診室,隱晦的問他們:「……接下來的話,可能其他醫生也和你們說過,但我出於職業原因還是要再提醒你們一遍。貓咪的年紀很大了,而且它一直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現在的情況是這樣,一方面,它治癒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另一方面,即使治癒了,也有可能轉成慢性腎衰,這就需要你們費心看顧,以它的年齡和身體情況,稍有不慎就會病情反覆。……這句話我本不想說出口,但是我建議……」
女主人面色蒼白的打斷了他:「方醫生,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話我們聽過太多遍了,如果我們想放棄它,那麼我們隨便一家醫院都可以做。而我們現在帶它到這裡來,就是想找個希望。」
她說話的同時,她的兒子握著貓咪的爪子,小小的男子漢身高還不到大人的腰部,已經學會了用溫柔的手法替貓咪按摩,想要減輕它的痛苦。
方醫生見這家人已經做好了決定,只能同意了。在開診療單據之前,他最後提醒了他們一次:「我們肯定會盡力施救,但也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以現在的情況,它可能撐不下來……」
「不,」男主人斬釘截鐵的說,「我相信它能撐下來的。」
這一幕被攝像機忠實的記錄了下來,三位主人輪流親吻了貓咪的額頭,拉著它無力的爪子,在它耳邊反覆的鼓勵它、撫慰它,希望它能戰勝病魔,重新回到他們身邊。
小男孩抱著它的脖子,細聲細氣的說:「媽媽說,貓的年齡和人的年齡不一樣。我剛出生時,你是一個『叔叔』,現在你是一個『爺爺』。可是我不想讓你當我的叔叔也不想讓爺爺,你比我大十歲,你當我的哥哥好不好啊?」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一道開關,女主人撲到了男主人的懷中,把頭抵在丈夫的肩膀上,疲倦而悲傷。她的丈夫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牽過了孩子,一家三口目視著方醫生帶走了貓咪,去為它做透析。
沒人能料到未來的結果,他們做了一切,只希望死神的到來能來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下午兩點,艷陽高照。
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的陽光透過玻璃大門,鋪灑在地上,一切都暖洋洋的。
小楊昏昏欲睡的趴在前台,整個人都放空了。
攝像大哥打了個哈欠,放下攝像機,拖過來一個椅子坐下,像是門神一樣靠在大門旁打瞌睡。
池駿的雙手在筆記本電腦上飛馳,他一臉嚴肅像是在處理什麼要緊的公事,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其實是丁大東又在qq上騷擾他了。
醫院裡靜悄悄的,治療室里,幾名主人守在打點滴的病寵身邊,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在看書。那隻做透析的貓也被轉移到了治療室了,它懨懨的躺在一次性尿墊上,陪伴它的是男主人,女主人帶著孩子回家吃飯了。
醫生和護士們經過一上午的忙碌工作,終於得了空閒可以歇歇腳,何心遠捧著一本獸醫執業考試的指定教材認真研讀,遇到不會的就輕聲詢問任真。
這個下午十分寧靜,時間好像被停住了,空氣里都是陽光的味道。
忽然,一位面色深沉的老先生抱著一隻狗推開了醫院大門,大門上掛著的動物玩偶機械的吐出了一句「歡迎光臨」。
小楊從夢中驚醒,她迷糊的揉揉眼睛,晃悠悠的向著老先生迎去。
老先生懷裡抱著一隻老態龍鐘的雜毛犬,黑白色背毛很是蓬亂。
他抱它的姿勢不像是在抱狗,倒像是在抱一個小嬰兒,那隻老狗的肚子朝上,安穩的窩在主人懷裡,一雙黑色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直視天空,過很久才緩慢的眨動一下。
小楊伸手想要接狗,老先生卻不讓,逕自抱著狗走進了醫院的候診區。他穿著一雙沉重的運動鞋,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發出悶悶的聲響。他的到來喚醒了安靜的醫院,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扭過頭來注視著老先生和他懷裡的狗。
老先生抱著狗直接坐到了等候區的長椅上,彎下腰,把懷裡的狗輕輕放在了地上。
那隻狗四肢剛一落地,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軟倒下去,老先生扶著它,任它慢慢的癱倒在地。
他的手放在老狗的背上,一下,一下,使勁的摸著它。
何心遠走到它身邊,蹲下身子想要為它做檢查。
老先生攔住了他:「不用檢查了。」
「什麼?」
老先生沒有抬頭,聲音壓抑:「它十八歲了,站不起來,趴不下去,耳朵聽不到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它現在不會拉屎也不會撒尿,我昨天給它餵肉吃……它連嘴巴都合不上了。」
十八歲。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八歲,可是對於狗來說,十八歲已經是它們生命的盡頭了。
何心遠沉默了良久,輕聲問:「那您帶它來,是想……?」
老先生再次從頭至腿重重的撫摸了愛犬兩次,半晌才從嘴裡擠出幾個字:「……給它一針吧。」
老先生到最後都不忍心說出那三個字,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這句話卻像是一記重擊,狠狠的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口。
池駿注意到,所有的寵物主人不約而同的撇過了頭,悲傷的重壓像是大山裡的迷霧,漸漸的瀰漫了這裡。
何心遠的眼圈紅了,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在看到那隻病犬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時,他清楚老先生的選擇是正確的。
「我們這裡有一間專門用來……『告別』……的房間,我帶您過去吧。」何心遠說。
「不用了。」老先生搖搖頭,「從它第一次倒下的那天開始,我們相處的每一天,都是告別啊。」
任真拍了拍何心遠的肩膀,讓他先去準備藥物,何心遠低下頭匆匆離開,不想讓老先生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
其實何止是他,整個醫院裡所有的寵物主人都在落淚,大家都不敢哭出聲,更不敢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
看到了他與它,他們情不自禁的聯想到了自己。
寵物的壽命是有限的,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
對於人來說,絕大部分的寵物在自己的生命中只占了短短數年光陰,而對於所有的寵物來說,這個給自己吃、給自己喝、陪自己玩、用心愛護自己的人,是它們一生最長的依靠。
如果人生是一道長長的河,你是掌舵人,而它們就是天上的鳥,水裡的魚,岸邊的楊柳,它會陪你一時,帶給你一刻歡愉,可終究會被你的船拋在身後。
陪伴總有盡頭,它們會再入輪迴,而它們的主人還在紅塵中顛簸,等待著下一個小生靈走進他們的生命中。
任真從主人手裡接過全身癱軟的老犬,穩穩的拖在自己懷裡。這是一隻中型犬,可落入手裡還不足十斤重,它的主人慢慢取下了它脖子上的項圈,它一動不動,就連項圈從它脖子上被摘下,它也只是微微的側頭。
那是項圈灰撲撲的,摘下來後,狗的脖子上露出了非常鮮明的一圈壓痕。
老先生把手插入了它脖子上的毛髮間,緩慢的梳理著它凌亂的毛髮。
他說:「我的老夥計啊,你千萬記得要來找我。不過下輩子可不要當狗了,你可以當我的兄弟或者我的兒子,家門口的那條路,咱下輩子繼續走。」
越是樸實的話,越是感人肺腑。醫院裡的其他人再也壓不住哭聲,除了醫護人員以外,所有人都止不住眼淚往下流。
任真在抱狗離開前,說可以幫助老先生聯繫寵物骨灰公司。
老先生說不用了,他抬起手,搖了搖手裡的項圈,清慡的鈴鐺聲迴蕩在醫院的走廊里。
狗狗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眼睛緩慢的眨動,嘴巴微微張開。
池駿想,它可能,是想最後「汪」一聲吧。
老先生看著手裡的項圈:「我不要骨灰,有這個就夠了。」
何心遠手裡拿著托盤,盤上放著兩支針劑,他雙眼赤紅,低著頭一語不發。他跟在任真身後,兩人帶著狗一同走下了樓梯。老先生看著他們的背影拐進了手術室里,直到門合上,看不到了,才緩緩的挪動腳步。
他如同一尊生鏽的木偶,一步步走向了前台。
他看著小楊,混沌的問:「姑娘……你幫我算算,這個針,要多少錢啊?」
小楊胡亂用手擦乾淨眼淚,低著頭算了算,報出了一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