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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不用別人提醒,丁大東也知道自己有多格格不入。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固。
師兄弟們換了一個眼神,這些看著彪悍嚇人實際不善交際的大漢們,誰都不肯先說第一句。
丁大東是過來和親……哎不對,是過來長見識的,當然不能由著氣氛冷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見大家的目光轉向自己,這才侃侃做起自我介紹:「悠悠的師兄師弟們好,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哥的朋友,他是他哥的朋友的朋友……我叫丁大東,各位不用客氣,叫我大丁或者大東都行。」
他搞怪的自我介紹一下子拉近了自己與幾個漢子之間的距離,大家逐漸熱絡起來,對他表示熱烈歡迎,感謝他在B市關照趙悠悠。
個子最高的那人叫悠林,他問道:「可是悠然,你不是說帶過來的是徒弟嗎?」
個子最矮的那人接話,他叫悠靜。「對啊,我還說和你徒弟切磋切磋呢。」
丁大東趕忙舉手投降:「各位誤會了,我確實是悠悠的徒弟,但我不是那種正經徒弟!我只是報名了他的健身訓練班,每周被他帶著跑二十公里……」
大家這才明白是在互相傳話的時候傳誤會了,不過正經徒弟也好,不正經徒弟也罷,趙悠悠離開師門,獨自在外工作九年了,這還是他頭一次帶人回來過年……想必,丁大東一定是他很重視的朋友吧。
機場和少林寺雖然不在同一個城市,但走高速的話距離不過一百多公里,三個小時的路程就到了。丁大東平常在家閉門創作時,向來晝伏夜出,今天為了趕飛機起的實在太早,一上車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等到他被趙悠悠推醒時,車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下車後,出現在丁大東面前的並不是少林寺的山門,而是……一所學校?
這「學校」看上去十分簡陋,大門敞開,裡面的設施一覽無餘。用沙土夯平的小操場上有不少孩子們在玩耍,操場後面就是一座四層高的小樓,牆面上用紅漆漆著四個大字----慈悲喜捨。
與一臉懵逼的丁大東不同,趙悠悠下車後,臉上是濃濃的懷念與放鬆,他甚至興奮的大吼一聲,拎起行李箱,一邊大叫著一邊往大門裡面沖。
丁大東仔細看了看「學校」大門外懸掛的牌匾,發現匾上鐫刻了三個飄逸的毛筆字:慈幼院。
原來……這是少林寺名下的孤兒院,原來這是趙悠悠的家啊。
慈幼院裡的孩子們年紀都不大,對於他們來說,二十七歲的趙悠悠是當之無愧的「大哥哥」。
趙悠悠來不及放下行李,先從包中掏出了不少糖果,小孩子們瞬間把他包圍,甚至還有幾個攀到他身上去搶。趙悠悠把這些小猴子一個個從身上摘下來放在地上,可從小練武的小傢伙們難纏的要命,往往這個被他扒拉下去了,那個又爬上來了。
等到趙悠悠手上的糖果都發乾淨了,他們才如潮水般褪去,負責管教孩童的僧人姍姍來遲,無奈的把這些淘氣的孩子們趕進了宿舍里。
直到最後一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了,趙悠悠才起身拍拍手心的灰塵,回過頭來招呼門外的丁大東:「你愣在那裡幹嘛,快進來啊!」
那一瞬間,陽光從他身後灑下,他飄揚的髮絲,額頭的汗水,閃閃發光的雙眼,就像是慢動作一樣,一幀一幀的映刻進了丁大東的心裡。
春節是團圓的日子,對於出身於慈幼院的人來說,這裡就是他們的家,師兄師弟就是他們的家人。除了工作原因不能回來的以外,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春節回來,慈幼院特地為他們騰出了一層宿舍供他們居住,不過住宿條件不算好,都是十六人間的大宿舍。
丁大東雖然從小住寄宿學校,但他家裡有錢,一直住的都是帶獨立衛浴的兩人間,哪裡住過這種地方。
趙悠悠看出他的不情願,主動提議:「要不我帶你去旁邊的賓館開房吧?」
丁大東問:「你也去?」
「我?我就住這兒挺好的啊。」
丁大東一聽,哪裡捨得走,趕快把行李放到了趙悠悠旁邊的鋪位上,說什麼都不肯走了。
丁大東肯留下,趙悠悠其實挺開心的。能讓自己的朋友感受自己從小成長的環境,對於他來說是個挺重要的事情。
他們放下行李後,趙悠悠帶著丁大東參觀慈幼院,樓前的操場,樓後的菜地,不出幾分鐘就轉完了,但是趙悠悠關於這裡的回憶卻有很多很多。
趙悠悠說:「其實慈幼院搬過好幾次,學武的男孩子們又吵又鬧,念多少經文也制不住。我們從城裡搬到鄉下,又從鄉下搬到城裡,來回搬了好幾次,最後大師父買了一個養雞場,這才修好了慈幼院。
「我們雖然是少林寺名下的孤兒院,但是師父們從來不限制我們吃肉喝奶,他們說我們是孩子,孩子就應該補充營養長身體。如果遇上有錢的企業過來獻愛心,我們連續幾天都能吃到好菜。
「你看那堵牆下面,原本有個狗洞,有一次我們宿舍一起鑽狗洞去網吧通宵打遊戲,用的是路上撿的十塊錢,我們五個人只能開一台機子,結果被師父們知道了,追到網吧去逮我們。他們穿著僧衣,當時驚動了一整個網吧的人去看熱鬧。
「你知道嗎,我有個師兄現在是武打明星了,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過了。我那天聽做武行的師弟講,他們在影視城迎面遇上,那個師兄就裝作不認識他們的樣子。你說……都是慈幼院出來的,他怎麼能這樣呢。」
趙悠悠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他說起這些回憶時,語氣輕快,顧盼間全是一叢叢的光芒。
丁大東靜靜的聽著,趙悠悠向來很少講自己的事情,他一直專注現在,專注同胞兄長,從不在自己身上放多少心思。他就像一層套一層的寶盒,只有一層層掀開,才能看到他內心的五彩斑斕。
他們走到操場邊,這裡擺著一個武器架,上面插著常見的幾種兵器,故地重遊的趙悠悠見到這些熟悉的兵器,眼中精光大盛,抄起一柄長槍就舞動了起來。
他時而躍起直擊,時而伏地回勾,一柄長槍被他舞的虎虎生風,密密的罩住全身上下。
丁大東被他行雲流水的身法勾去了魂魄,只會在旁邊「好!」「再來一個!」的鼓掌,真讓他說出個一二三四其實他也不懂。
一人練武終歸無趣,趙悠悠一時間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毫無武藝的普通人,他回身從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支雙截棍,向著丁大東扔了過去----「接好了!」
丁大東哪裡接得住,他眼睜睜的看著那支雙截棍向著他的腦袋越飛越近,為了避免頭破血流的命運,丁大東閉上眼縮起脖子,向著雙截棍飛來的方向使勁一抓,居然真讓他誤打誤撞的抓住了其中一截!然而雙截棍的另外一截自有慣性,鐵鎖摺疊,直直向著他的腕骨敲來……
丁大東「哎呦」一聲,扶著右手腕骨痛苦的摔倒在地。
一旁的宿舍樓里,在宿舍窗邊圍觀了這一切的悠林師兄揉揉眼睛,不可思議的喃喃自語:「……這麼弱,得虧不是悠然的正經徒弟。」
悠靜師兄點頭附和:「幸虧沒切磋,要不然非得把他切碎了。」
幸虧他們這裡離醫院不遠,趙悠悠心急火燎的帶著丁大東去了醫院,照了片子,最終確認是腕骨骨裂,需要靜養一個月,在此期間儘量不要使力,前一周連筷子都不能拿。
丁大東還沒說什麼呢,趙悠悠急的眼睛都紅了:「都怪我!你是作家,現在手受傷了可怎麼辦!」
丁大東長嘆一聲沒說話,垂著眼,低著頭,渾身散發著憂鬱氣息。
其實他心裡笑開了花,因為右手受傷,剛才趙悠悠主動請纓要幫他餵飯穿衣洗臉刷牙。丁大東真希望左右手一起骨折才好,這樣他小便的時候,不就能讓趙悠悠幫忙扶著了嘛!
丁大東手雖然受傷了,但是不影響他看熱鬧。本來趙悠悠想讓他回宿舍好好休息的,但是丁大東表示自己好不容易來佛寺一趟,未曾見到除夕的法會盛況就班師回朝實在太不甘心,堅持要去少林寺一探究竟。
趙悠悠怕他傷上加傷,細細的囑咐他:「寺里人多,你一定要靠我近一點啊。」
於是丁大東興高采烈的緊貼在趙悠悠身邊,恨不得把整個人掛在趙悠悠身上。
倒不是丁大東隨口扯理由,少林寺在大年三十這天的祈福活動確實非同尋常,場面盛大,各地的善男信女湧入寺廟當中,虔誠的向佛像供奉香火。
耳邊都是佛音裊裊,即使丁大東自認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身處梵音之中,仍然感覺整個人都被從內到外的淨化了。
晚殿又稱晚課,因為大年三十是重要的節日,所以這天是由老方丈率領眾僧人在大雄寶殿誦經禮拜。晚課開始時,寶殿並不關門,但在大門外有專門的隔欄隔開了圍觀的遊客。
趙悠悠他們只是少林寺收養的孤兒,不算是少林寺僧人,即使他們還在慈幼院時,也無法進入大雄寶殿參加早晚課,只有在成年後,自行決定皈依佛門的人在剃度受戒後才能成為真正的僧侶。所以晚課開始後,趙悠悠他們也同遊客一樣被隔絕在了殿外。
趙悠悠墊著腳,扶著丁大東的肩膀,伸長脖子往殿內望著,偶爾瞅見了熟人,他就興奮的拉著丁大東往那個方向看:那是他以前一起練武的小夥伴,現在,他們已經是正式的僧人了。
曾經一同長大、一同練武、一同去網吧、一同豪言壯語闖天下的同伴,終有一天被一道隔欄分成了殿裡殿外兩個世界。殿裡的世界是寂寞也是安寧,殿外的世界是複雜也是多彩。
趙悠悠永遠是輕鬆快樂的,他看著殿裡閉目誦經的同窗,好像並不在意他們之間的區別有多大。
丁大東不禁問:「你有沒有想過,去當和尚到底是樂事還是苦事啊?」
趙悠悠眼睛還望著寶殿,隨口回答:「是『無事』呀。」
晚課結束後,一般來講就要關山門,寺院裡也要清空外來的遊客。不過今天是除夕,晚課之後還有迎新春祈福法會,留下的人里除了有慈幼院的孤兒外,還有捐了大筆香火錢希望能一起祈福的信佛人。
祈福法會依舊在大雄寶殿舉辦,場面比之前的晚課隆重的多,僧人們穿著法衣,在方丈的帶領下向著正中的釋迦摩尼佛像緩步踱去。方丈拈香主法,為祖國祈福,盼望國家康泰安寧,人民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