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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因為自小跳級朋友很少,十八歲就已經上大三的何心遠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人際關係。當時的他哪懂得什麼叫迂迴什麼叫委婉,明明他的出發點是希望能善待每一隻實驗動物,但因為語氣生硬,聽上去就像是指責。
在說完這通大道理後,何心遠立即開始著手解剖小白鼠,池駿也沒和他插科打諢,拿著實驗記錄本乖乖的畫解剖圖。明明是同一組的實驗搭檔,可倆人說的話還沒平日上課時傳的小紙條多。
待這節實驗課結束,大家都走光了,何心遠還在慢吞吞的收拾實驗台。
池駿也沒催他,陪他一起磨蹭。
忽然,何心遠猛地轉過身,對著池駿深深鞠躬,半天不起身。
池駿嚇了一跳:「怎麼了心遠?」
「對不起!」
「……啊?」
何心遠這時才直起腰,他的臉啊耳朵啊鼻子啊都羞紅了,懊惱的不敢看池駿的眼睛。「我剛才語氣太壞了,不該兇巴巴的吼你。我,我就是有點著急,不是想批評你……你實驗的時候都沒和我說話,是不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說到後來,何心遠急的都要哭了。他拉著池駿的袖子,像只不小心咬了主人的小狗狗一樣焦急地看著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朋友離自己而去。
這時的池駿還沒見過他哭鼻子,見他說著說著開始掉金豆子,趕忙把拽進懷裡,安撫的拍著他的後背:「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啊?你剛剛說的都對,是我對實驗的態度太不嚴肅,又逞強,才害的小白鼠多受了那麼多折磨。我剛才不和你說話,是怕你還在生我氣。我要是不想和你做朋友的話,幹嘛實驗課結束後還等你呢?」
池駿沒有一字說謊。
他剛剛確實被何心遠震懾住了,但並非是因為他語氣中的嚴厲,而是因為他提到動物實驗時,那種尊重與憐惜的神色。與單純跑來消磨時間的池駿不同,何心遠是真的熱愛動物與動物醫學。
也正是從那一刻起,池駿真的因為他美好的內在動心了,可惜池駿沒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轉眼兩月之約將到,池駿和何心遠越來越親密,可他們總是曖昧有餘,池駿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告白。何心遠看上去傻傻的,池駿故意製造肢體接觸的機會,何心遠剛開始還會因為被碰了後頸、耳朵感到臉紅,到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那年何心遠的生日是與池駿一起慶祝的,池駿問他許了什麼願,何心遠老實回答,說希望自己研究生畢業後能一舉通過執業獸醫資格考試,還希望父母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池駿故意生氣的問,你怎麼沒許個和我有關係的願望啊?
何心遠忙說,我許了我許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羞澀的自低垂的睫毛後看向池駿,他說,我希望以後每個生日,你都能陪我過。
池駿忽然一下子失語了。
這對於不善言辭的何心遠來說,已經是對愛意最直白的表達了。
然而池駿對他的追求只是為了完成兩個月的賭約,等到何心遠明年的生日,那時他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池駿慌亂間不知如何回答,乾脆吻了上去。
雖然池駿沒問,但他知道這一定是何心遠的初吻。
何心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為太過意外所以張開的嘴唇讓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入侵。
因為何心遠長時間都在佩戴沉重的框架眼鏡,在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中,可以發現他的鼻樑上有一對非常可愛的凹陷。
池駿恍惚間閃過一個念頭。
----何心遠今天不止穿了新衣服,收拾利落了頭髮,他還特地戴了隱形眼鏡呢。
本來說好兩個月的賭約越來越長,長到池駿那幫狐朋狗友完全沒想到他們能攜手走過兩百天紀念日。
湊巧的是,兩百天紀念日那天剛巧是池駿的畢業典禮。
不巧的是,為了給池駿一個驚喜,平生頭一次翹課的何心遠匆匆趕到拍攝合照的操場時,卻聽到了池駿和朋友們的「閒聊」。
朋友揶揄他,說池駿你可真了不起啊,當時打賭說兩個月泡到一個男人,居然還真讓你泡到了,不過這都畢業了,你都要出國了,怎麼還不見你們分手啊,難不成你打算假戲真做啊?
池駿那時還在中二晚期,在朋友面前向來愛裝模作樣,好像讓他承認自己真心愛上何心遠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情似得。但讓他說自己計劃好準備甩了何心遠……他卻怎麼都張開不嘴。
最後,他乾脆用一種很不在乎的口吻說出了模稜兩可的話:「分手還用特地講?等我出國以後,課業忙、有時差,拖上幾個月,不就自然分手了嗎?」
下一秒,一隻親手製作的蛋糕準確無誤的拍在了池駿的那張俊臉上。池駿慌張揩乾淨臉上的奶油,只見剛剛還被他們奚落點評的人居然就站在他身後。
在旁邊聽到事情真相的何心遠並沒有哭。
他面色平靜,只是渾身上下都在抖。
池駿茫然的向他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何心遠卻突然醒悟過來,轉身離去。
那時的池駿以為,自己是不後悔的。
就像他說的,即使他們是真心相愛,畢業後異國戀,最後也總會走向分手的。
可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卻鬼使神差的帶上了他和何心遠的所有合影,這些照片陪伴他輾轉數個城市,陪著他讀書、畢業、工作、創業……最終,陪著他重逢。
……
愧疚的說完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池駿覺得喉嚨乾澀,因為長時間沒有眨眼,他的眼睛也變得異常通紅。
他看著何心遠,祈禱著他能說些什麼,是責罵也罷,是嘶吼也罷,只要證明他還在聽,那就夠了。
是他年輕時的自大,摧毀了這段本應該很美好的感情,現在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還能喚回何心遠的原諒嗎?
過了許久,被他死死盯著的何心遠,終於開口了。
「池駿……這段時間你不要聯繫我了,也不要來醫院和家裡找我。」
池駿心裡一痛,雖然明知道這個後果是他應當承擔的,但仍然覺得難捱。他苦笑著確認:「你是要和我分手嗎?」
何心遠卻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分不分手我還沒有想好,關於我的感情,關於你的欺騙,我需要理清思路才能答覆你。」
「那為什麼……」
何心遠:「我怕悠悠揍你,我攔不住。」
「……」
第五十三章原諒
池駿提出要送何心遠回家, 何心遠沒同意, 而是自己一路慢騰騰的溜達著往家走。
他現在思緒翻騰,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那個遺失在記憶中的自己曾經和池駿發生過如此心酸的故事。
他的記憶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消失, 但是感情不會。他在病床上甦醒後, 完全想不起來他們為什麼分手, 但仍舊會因為這件事屢次落淚。他能想像當時還不到二十歲的自己,在面對戀人的謊言時, 那種心碎的感覺。
但是想像歸想像, 二十七歲的何心遠在知曉往事後,卻不再覺得痛徹心扉。
倒不是他得了斯德哥爾摩、故意為池駿的所作所為開脫, 可是以一個成年人的眼光來看待學生時期的往事, 他真的只覺得悵然若失而已。
原來那時的自己這麼的懵懂青澀, 失戀就像天塌一樣。
原來那時的池駿這麼的狂妄自傲,為了賭約便放棄了感情。
何心遠認為,那時的池駿是愛著他的,只是年輕人好面子, 不肯承認罷了, 要不然兩個月就能完成的賭約為什麼會延續到兩百天?說來說去, 他們兩個都太幼稚了。
何心遠並不是一個會停在過去的人,他雖然震驚於池駿曾經的混蛋,但也懂得池駿現在的珍惜。池駿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拉手,都把對自己的愛意表現的淋漓盡致。
因為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 所以何心遠到家時,趙悠悠已經從派出所回來,正在打木人樁放鬆。
何心遠進屋換鞋的聲音驚動了他,趙悠悠從練功房裡鑽出來,好奇的問:「今天天氣這麼冷,我還以為你會讓池駿上來坐坐。」
何心遠搖搖頭:「他有事,我就沒讓他送我,自己回來的。」
「你們不會是吵架了吧?」趙悠悠驚訝道,「我可不是為了他說好話啊,可是我剛剛親眼看到他在小區門口那裡一直目送你走進樓道,我還以為他是特地送你回來的呢。」
何心遠一愣,快步走向陽台。他家位於八層,視野很好,從窗戶看下去,果然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低著頭,雙手插兜,慢慢的向前踱著。
何心遠見他這幅垂頭喪氣的模樣,心裡五味繁雜,覺得他有些可憐,又有些可氣可笑。
趙悠悠像是只在寒冬里找到了一串山楂的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蹦躂:「你倆怎麼吵架了?……不會是因為那個林風予吧?」
何心遠想了想,覺得這事也沒什麼好瞞著他的,便拉著弟弟坐到床上,把剛剛池駿說的事情全部複述給他聽。
當哥哥的原以為弟弟會生氣,誰想弟弟聽完眨了眨眼睛,評價:「他可真夠缺德的。」然而看著卻不像是動氣的樣子。
何心遠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什麼其他反應,笑著揶揄:「我還以為你會嚷嚷著要替我出氣。」
「哥哥你要是真的特別生氣,肯定會把這事憋在心裡,不會拿出來讓我跟著一起煩惱。你肯把這事告訴我,那一定是因為你已經決定原諒他了。」趙悠悠哼了一聲,「在我面前,你就別裝模作樣了。」
晚飯後,何心遠在擦乾淨的小餐桌上鋪開日記本,拿出自己最愛的一隻筆,認真的記錄下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他寫日記的時候並不避諱弟弟,趙悠悠洗完碗出來時,還站在他身後光明正大的偷窺了一會兒。
當何心遠寫到池駿今天跟他坦承欺騙的時候,趙悠悠直叫:「哥,哥!你忘了你說過所有傷心的事情永遠不記下來的?」
碳素筆在何心遠的指尖打了個轉,被他穩穩接住,落筆時在紙面上變出了一匹馬。
「可是和池駿一起經歷過的事情,不管好的壞的,開心的難過的,我都想記下來啊。」
他又在那匹馬旁邊添了一顆小小的桃心。
「而且,我沒覺得這是傷心的事情。」
晚上,趙悠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旁邊的單人床上,經歷了跌宕起伏的一天的何心遠已經安然進入夢鄉,綿長的呼吸聲在小小的臥室內輕盪。趙悠悠翻過身,望著哥哥安靜的睡顏,白天刻意被自己忽略的不甘又一次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