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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50:57 作者: 莫里/棄婦A
遺憾的是,缺乏鍛鍊的何心遠逐漸喘不上來氣了,他的雙腿像是灌鉛了一樣,機械的向前邁著。池駿費力的拉著他,在察覺到他漸漸喪失力氣後,池駿回過頭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與此同時,那隻危險的狗已經吃乾淨了它面前所有的東西。
何心遠覺得他們已經跑了很久了,其實他們只跑了一分多鐘而已,不過因為全程都在衝刺,所以他肺部的空氣漸漸不夠用了。
狗甩下破爛的飯盒,邁步追了上來,雖然它現在只有三條腿在支撐著它,但速度依舊比人的速度快很多。
這幾個月來,它已經習慣了三條腿的生活,它不習慣的,是面前這些走來走去的人。
很快,或者說非常快的,野狗追上了他們。
何心遠可以清楚的聽到它的肉墊踏在柏油路面上的聲音,甚至能夠聽到它嘴裡的口水落到地上的動靜。
距離終於縮小到一米以內了。它怒吠一聲,目露凶光,猛的躍起,向著最弱的何心遠撲去。就在爪子即將觸碰到他領子的那一刻,池駿反應迅速拽住何心遠,抱著他就地一滾。兩人相擁著滾出去三米,池駿把何心遠的頭按在自己懷裡,直到後背撞到路旁的松柏時才鬆開手。
撲了個空的大狗落地後很艱難的用三條腿扭轉了方向,它沒有泄氣,甚至不需要休息,就再次向著跌倒在路旁的兩人衝來。
池駿把何心遠推到樹後,一人迎向了發瘋的野狗。
這絕對是池駿見過的最兇殘的狗了,他平時在路上見到的寵物犬,即使脾氣再壞也不會對人利齒相向,但這隻狗仿佛與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呲著尖利的牙齒,露出了腥紅的牙齦。
池駿赤手空拳,哪裡對付的了這麼大又這麼瘋狂的狗,一時不察,他羽絨服的袖口就被叼住,狗不假思索的直接甩頭,他手臂上的布料被完整撕扯下來,裡面填充的羽絨像是從山上滾落的雪花似得落了一地,甚至隨著他前躲後跑的動作,飄的滿天都是。
池駿心驚膽戰,剛剛是運氣好被它咬到了胳臂上的衣服,如果運氣不好,被撕爛的就是他的手臂!
想到這裡,他頓覺毛骨悚然:「心遠,你快跑!這裡有我!」
何心遠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急到滿臉淚痕,他看著池駿獨自一人面對險情,幾次想上去幫忙,可硬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加入戰局的時機。
狗的反應能力在人類之上,更別提一隻被仇恨驅使的狗了。
它每次撲咬都讓人防不勝防,那雙尖利的牙齒一次次在池駿的衣服上劃出傷口。
池駿靈機一動,拽下腰上的皮帶,把皮帶尾系在手裡纏了兩圈,然後他掄起胳臂在空中兜出巨響,妄圖用這個簡易武器正面硬扛。金屬制的皮帶扣砸在肉上奇疼無比,狗沒躲開,生生挨下一擊,它哀號一聲,吠叫在路上迴響。
何心遠抓住這個寶貴的時間,咬牙奔離了現場,不過他並不是為了逃難,而是為了去般救兵。
他們剛剛一路走走跑跑,已經越來越接近池駿所住的那個校區。剛剛何心遠看到拐角處有小區大門霓虹燈的光芒,想必會有值夜的門衛等在那裡……
終於,在野狗完全扯爛池駿手裡的皮帶前,何心遠終於帶著小區的保安匆匆趕到。
池駿身上掛了彩,他一邊眼皮被劃傷了,汩汩的血流了滿臉。而最驚險的是,他雙手扯緊皮帶擋在胸前,在狗撲來的一剎那,把皮帶橫著塞進了野狗那大張的嘴巴里!
保安隊長認識這隻狗,驚叫:「這不是抓捕隊最近在抓的那隻傷人的土狗嗎!」
一邊說著,他招呼下屬一同打開警棍的電擊按鈕,從後面包抄,在狗還在和池駿糾纏時,兩隻橡皮電棍呲呲響著,同時電向了大狗的身體……
它轟然倒下,無力的側摔在地。它四肢因為電流的原因抽搐著,雖然它已經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能力,但是它依舊清醒。
直到這時,何心遠才能夠細看它自始至終蜷縮起來的左後腿。
他垂下眼眸,感覺每一次呼吸都有冰渣落下。
……一隻炭黑色的箭杆穿透了它的大腿根部。
是的,又是一支他媽的該死的弩箭。
箭杆的尾端已經被它自己咬斷了,然而鋒利的箭頭只被它折彎了一點點,那箭頭剛好抵住它最柔軟的小腹,它每邁出一步,那箭尖都在它裸露的生殖器上劃出一道利口,現在那裡已經被完全劃爛了,它幾乎失禁,淅淅瀝瀝的尿液不受控制的從那裡淌出來。
很難想像,它是怎麼在這麼大的痛苦中保持敏捷的速度,又是帶著怎樣的決心追逐兩個陌生人。
而被箭射穿的地方傷口已經重度腐爛,肌肉大面積壞死,表皮上還有結痂後又被它自己蹭開的痕跡。一股噁心的腐臭味從傷口處傳來,它就像是一具能夠行走的活屍,唯獨雙眼還染著仇恨的光。
何心遠低聲道:「這傷口至少有三個月了。」
原來它並沒有狂犬病,它也沒有瘋。
它只是恨著所有人類而已。
第四十六章安慰
池駿脫力的坐在地上, 被皮帶緊緊纏著的右手被勒的發紫。
他眼皮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他費力的抬起左手想要擦一下,結果卻發現中指居然有近半指甲被撕裂了。
他恍惚的回憶起來, 剛才在與野狗搏鬥時, 確實手指險之又險的從它的犬牙旁划過, 估計是那個時候被拽掉了指甲,又被撕下了一小塊指腹肉。
除此之外, 他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羽絨服被撕的一道一道,身上淨是白花花的羽絨和混雜在裡面的棕黑色狗毛。
何心遠匆匆跑到他面前, 剛巧他外衣的口袋裡有半卷繃帶, 他鼓起腮幫子飛快的吹乾淨池駿傷口上的髒土, 用繃帶暫時制住了血。
明明他在工作中見過無數更為嚴重的外傷,但面對池駿身上的小傷口時,他卻意外的膽怯了。
池駿看著他顫抖著雙手為自己包紮,想要逗他笑。
「心遠, 你覺沒覺得咱們每次出來都會碰到和動物有關的意外?下次約會咱們不如直接約在動物園, 說不定能引起動物大暴動呢。」
只可惜他因為疲憊, 說話斷斷續續,一個包袱抖出來,落地的聲音聽著像是棒槌。
何心遠還在低頭幫他整理著繃帶,可惜現在缺少止血的藥,源源不斷的血液從他的指尖湧出,沒一會兒就把一層層的繃帶染紅了。
十指連心, 但池駿不敢叫痛。
池駿說:「你怎麼不笑,這個笑話我是不是說的太爛了。」
何心遠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他,眼睛裡盛滿了水,霧蒙蒙的。
忽然間,何心遠靠過去摟住了他。
何心遠抱的是那樣的緊,池駿覺得自己肺里的空氣都被他擠乾淨了,可同時,心裡被填的滿滿的。
小區的保安給負責追捕流浪動物的城管隊打了電話,通知他們那隻傷了孕婦的狗已經被電暈了。畢竟是上過報紙的事情,城管隊的兩名隊員迅速趕到,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捕網、束縛帶和冰冷的鐵籠。
大晚上被從被窩裡叫出來的感覺很不好,兩名城管臉色陰沉。他們繞過地上已經昏迷的野狗,走到受傷的池駿面前,問他:「我們送您去醫院吧。」
雖然語氣不太好,但很盡職盡責。
池駿說不用了,現在血逐漸止住了,他自己會去旁邊的醫院fèng合包紮。
城管點點頭,壓低了帽檐:「那您儘快去吧,我們要忙了。」
他們一個人兜起捕網套住那隻已經喪失了所有行動能力的野狗,另一人拿著束縛帶綁住了它的四肢,又在它長長的嘴巴上繞了幾圈,確保它不能再張嘴咬人。
他們自然也見到了它後腿上的弩箭,其中一個年紀輕些的憤憤不平:「這都是第幾隻了?這種心理變態的人出門要被車撞死的!」
年紀大的那位沒說話,他拖著狗脖子上的鎖套,沉默的把它搬上了車。
眼前發生的一切,令何心遠於心難忍。
雖然剛剛才被這條狗攻擊過,但何心遠卻很難厭恨它。
它確實傷害了人類,可在此之前,人類傷害了它。
池駿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你要想幫它的話就去吧。」
「可是你……」
「我沒事,我不會和一隻狗計較的。」
何心遠追了上去。
「它腿上有傷,我是那邊認真寵物醫院的員工,我們可以免費幫它做手術。」何心遠怕兩名城管不信,還掏出兜里的工作證給他們看。
他急切的說,「我們有做過這類手術的經驗,很成功,如果及時治療的話它的腿有可能復健……」
「手術?它不需要手術。」年輕的城管遺憾的搖頭,「根據規定,有過多次傷人前科的流浪狗必須交由我們處理。」
他怕何心遠聽不懂,特地咬重了「處理」二字。
何心遠忙說:「如果它不是流浪狗呢?我可以收養它!」
這次是年紀大的城管開口了:「……您是獸醫,應該比我們清楚,這種大型流浪犬是很難糾正它們的行為的。您心善,您覺得它可憐,想對它的生命負責,可是它傷過的人和動物,您能對他們的生命負責嗎?」
何心遠詞窮。
這個道理他一直都懂,他雖熱愛動物,卻不盲目。
他嘴唇微動,輕聲問:「那……到時候能讓我送它走嗎?」
「謝謝您的熱心,可我們有官方獸醫協助我們的工作。」
※
因為記憶力下降的原因,何心遠一直都是靠記日記來記錄生活中的事情。剛開始他是事無巨細什麼都記,等到工作了,見到的事遇到的人多了,他便給自己提了個要求,那就是永遠不記錄讓他感到難過的事情。
他希望他每次翻開日記,閱讀曾經的故事時,看到的都是溫暖而可愛的事情。
可他是人,又不是定期釋放空間的電腦回收站(而且就算是回收站也刪不乾淨啊),某些悲傷的事情因為印象太過深刻,依舊會留在他的記憶里。
就像現在,雖然距離被野狗襲擊的晚上過去了好幾天,可何心遠仍然被那件事影響著,甚至晚上做夢時也會被模模糊糊的影像嚇醒。在夢中,他先是被瘋狂的野狗追逐,然後突然間會有一隻巨大的弩箭穿透它的身體,把它殘忍的釘在牆上。
這件事何心遠並沒有告訴池駿。
一方面是不想讓池駿為自己的精神狀態憂心,而且池駿為了保護自己受了傷,他實在無法厚著臉皮告訴池駿自己居然因為一隻傷過他的動物,導致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