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思忖片刻，她無奈搖搖頭，轉身回到校園內。

    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

    她一鼓作氣跑回趙老師的辦公室門口，正在整理作業的趙老師嚇了一跳。

    程意喘了兩口氣，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趙老師，你看我來支教行嗎？我可以教英語和美術兩門。」

    -

    支教的合約兩年時間，兩年之後再決定去留。

    程意向上司提出來的時候，他勸她好好考慮要不要放棄高薪工作。

    最後他們談妥，她不離職，只是從原來的全職崗位變為兼職，報酬還是按照她自己出作品的質與量來確定。

    程意很滿意這個決定，一來不用放棄她的本職工作，二來有時間給孩子們上課。

    一周後程意通過測試給低年級的孩子上美術課。

    據說之前孩子們的美術課都是自習，相當於她是教零基礎的孩子。

    她從不按照尋常好的標準打分，孩子們富有創造力，不該扼殺這樣的靈氣。

    相對而言，教英語頭疼很多。

    程意乾脆推翻重來，從最基礎的字母和音標開始教起。

    這份工作比她想像的要勞累很多，有屢教不改的學生，有成山的作業要批改。

    一開始她頻頻後悔，但第一場考試後，她帶的班級成績有顯而易見的提升，那一瞬間的成就感，跟她的設計稿受到肯定時的感受相差無幾，付出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她在學校磨合了快半年，終於適應了兩份工作的模式。

    最大的改變是，她批改作業的速度快了很多，在課後她還有時間出門寫寫生。

    祁山的地址適宜野外集訓，有時遠遠會看見經過的部隊，程意會停下筆出神地看。

    禮城與祁山接壤，大概率也會到祁山來進行訓練。

    那裡面，會有他嗎？

    程意承認自己很沒有出息，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對他們的關係心存僥倖。

    畫畫多了，有時學生看見了喜歡，程意就送給他們。

    關於美術他們總有各種問題，程意儘可能耐心給他們作出簡明專業的解答。

    但她也不總是一個有問必答的老師，偶爾她也會被問住。

    「老師，為什麼你總是喜歡畫軍人呀？」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每到那時，她的腦子總會清晰浮現出溫霽的樣子？

    他的眉骨，眼睛，鼻樑，疤痕，喉結，痣……

    她後悔了。

    後悔十七歲那年談的那場戀愛，讓十七歲喜歡的人，十年後還是會出現在她的相思夢裡。

    而時隔多年，跨越時間、空間、物是人非、生老病死，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去觸碰那段過往。

    最怕的是她還停留在原地，而他已經走出了很遠。

    -

    年末，程意收到了岑音祝賀新年的信息。

    程意忙於工作暈頭轉向，除了有時跟她聊聊天，幾乎沒有任何社交，那天忽然興起給她打了電話。

    「岑音，新年快樂！」

    岑音：「你也是，學校那邊還好嗎？」

    程意：「挺好的，放寒假了，我最近也有時間多接了幾個設計的單子。」

    岑音笑：「你真是事業型女人，放假也不給自己一點清閒。」

    程意道：「那倒沒有，我也在到處跑，不全是工作。」

    「那就行，我未婚夫也休假了，我們最近決定出去旅遊幾天。」

    聽到這裡，程意的心跳陡然加快。

    提到那個名字……求她，提到那個名字。

    她狀似無意問：「軍人也有休假嗎？」

    「對啊，不過是有一定比例的，陳安剛好輪到休假，但溫霽這次沒有休假……」

    程意在電話另一頭不禁彎了彎嘴角，現在再問起他，應該顯得不是那麼刻意了吧？

    「是嗎，他最近還好嗎？」

    「他好著呢，他有女朋友了。」

    一瞬間的呆滯，程意笑意全無，徹骨的寒冷滲透她的皮膚、她的血液、她的心臟。

    許久沒聽到程意的回答，岑音連聲叫她的名字。

    「程意，程意！你怎麼了？你不會還在意吧，我以為你們分手這麼久了你已經……」

    程意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吞咽下湧上喉嚨的哽咽。

    「沒有……沒有，只是有點意外，我以為在軍隊期間應該很難找。」

    「確實，都是靠熟人介紹。聽說他女朋友很漂亮，而且在市政廳工作，家境也很不錯。」

    「聽起來是很優秀的人吧。」

    「對啊，挺般配的。」

    再閒聊了幾句，程意已經不記得自己後面說了什麼。

    掛斷電話之後，她捂住臉蹲在原地壓抑地慟哭。

    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或許已經有過第二任第三任女友……

    可是為什麼，多年後她聽到還是無法承受……

    那晚新年夜，程意一個人看了煙花。

    所有人都在新年歡快的氛圍里，掉落的煙火里，程意只看到了整個世界急劇下墜，她的心和身體也跟著下墜。

    她甚至再也不敢想到那個名字，記憶里一個放學後遙遠而筆直的背影，和跟在他身後渺小的她。

    如果可以停在那個時刻，一切都不要開始。

    她也不要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