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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42:29 作者: 鹿隨
在老城區,有一片已經拆遷的老舊胡同。
當時拆遷分兩期,一期就是韓江家那片,現在已經原地蓋起高樓,沒過幾年,不遠處的二期也開工,房子都被拆成廢墟,但工程卻遲遲未能開始。
因為這片有家頑固的釘子戶,多少錢都不搬。
戶主是個年逾八十的老爺子,攆不得,惹不起,一句重話都不敢說,生怕他老人家一個激動躺地上。
這裡拆的一片凌亂,計程車進不去,溫顏拎著一堆水果和蛋糕,七拐八拐,步行快十分鐘,終於走到地方。
大白天他還鎖著門,溫顏敲了半天沒人應,她左右看看,輕車熟路踩了低矮的牆頭跳進院子。
老頭戴著老花鏡,坐在一張老舊木桌前,對著幾根銅絲敲敲打打。
桌子像個工作檯,右側不常用的一塊區域上,放著一個鐵架子,上面架了一頂精緻的鳳冠。
花絲鑲嵌的純手工鳳冠,金碧璀璨,美艷絕倫。
戴上這個,便是最美的新娘。
是老爺爺一輩子的心血。
溫顏推門進來,「鍾爺爺。」
鍾閻壓下眼鏡,覷著溫顏:「小溫丫頭來了。」
當年胡同里一堆小孩子,經常走街串戶各家玩,鍾閻這裡尤其受歡迎,他年輕時是個中醫,妻子去世後忽然轉行,拜師學習花絲鑲嵌技藝,再也沒碰過中藥,家裡一整面牆的中藥木匣子成了擺設,小孩們最喜歡在裡面藏東西玩。
那時小溫顏乖巧又聽話,鍾閻最喜歡她,時常跟施靜說要收她做孫女。
溫顏把窗子和門都打開,讓陽光照進來,「這麼暗,對眼睛不好。」
這裡早就斷水斷電,老爺子自己找人接了跟電線,水也要從外面接回來,生活很不方便。
認識人都勸他,施靜那些老鄰居也勸過,不聽。
不搬。
他總說,美芝不認路,我走了,她找不到我。
美芝是他已故美麗妻子的名字。
兩人話不多,溫顏照例坐在另一張小桌子上擺弄她未完成的作品。
她想親手做一個腰帶扣。
工藝很複雜,鍾閻已經教過她,但她時間不多,零零碎碎弄了幾個月,現在差不多要做完了。
兩人極有節奏的敲打聲中,溫顏說:「鍾爺爺,韓江回來了。」
鍾閻嗯了聲:「我知道,他來過了。」他指了指牆角四桶水,「扛了四桶過來,夠我用一陣子。」
溫顏啊了一聲,她沒聽他提起過,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過了會,她忽然抬頭,「您沒跟他說吧?」
鍾閻扭頭:「說什麼?」
溫顏指了指自己的作品。
鍾閻哼了一聲,「沒說,我管你們年輕人那閒事。」
溫顏從沒說過腰帶扣要給誰,但款式一看就是男人用的,老頭活了八十多歲,什麼看不透,只沒戳穿罷了。
溫顏噘噘嘴,低頭自顧擺弄自己的。
她在這裡待了大半天,把屋子全都收拾一遍,天剛擦黑時,韓江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
溫顏說:「鍾爺爺家呢。」
韓江皺眉,那一片他前兩天剛來過,路不好走,住戶少,晚上還沒路燈。
他很快說:「等著,我去接你。」
掛了電話,她在屋裡坐了一會,十分鐘後,她準備邊走邊迎他,如果他開車,應該會在很遠的地方停車走進來。
屋子裡亮起了昏暗的小燈泡。
溫顏說:「鍾爺爺,考試前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過來,如果來,我給您帶桃酥。」
老頭還保持著幾十年前的口味,喜歡吃甜甜的桃酥。
他說:「不等臭小子了?」
「只有一條路,我應該能看到他。」
這次她走正門,並細心幫他把門關好,那些拆遷辦的人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也不分白天晚上,她碰見過兩次,一個個凶神惡煞,膀大腰圓,眼神駭人。
天還沒黑透,但已經有些看不清,地上都是絆腳的碎磚塊和水泥石板,很不好走。
溫顏點開手機電筒,照亮前方的路。
走了幾分鐘,路程還不到一半,前方忽然有個人影。溫顏下意識覺得應該是韓江,她叫了他的名字,但對方沒回應。
兩人離得近一些,才發現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這個月份還穿著冬天的厚棉服,一些黑掉的棉花已經從破洞裡露出來。
溫顏的手電晃過那人的臉,不覺心裡一驚。
他鬍子拉碴,神情有些呆呆的,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溫顏心裡緊張,已經後悔不等韓江就一個人出來。
但她現在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兩人擦身而過,那人並沒有什麼異常舉動,溫顏稍稍放下心。
但隨後,溫顏聽到身後人幽幽說了句:「小姑娘。」
她下意識回頭。
那人露出詭異的微笑,忽然一把掀開自己的棉大衣,露出下面。
他的褲子沒系腰帶,已經褪到臀下。
溫顏的心狂跳,表情慢慢變得恐慌呆滯,那人更加刺激得意,故意還晃了晃那裡。
溫顏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蒼白,她沒碰見過這種事,只覺得頭皮發麻,她想大叫,想跑,但一步也挪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