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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42:25 作者: kinkin
    柯江對這些都無所察覺。他已經厭煩了徐立那樣不過腦子的說話,更對徐立之前的所作所為而不恥。若說他曾對不起謝白景----因為他當初的死纏爛打----那他自認從未對不起徐立過。徐立才是那匹他真正養不熟的白眼狼,縱算是現在再怎麼說得振振有詞,都只能讓他覺得脊背生寒。但一整日下來麻木如死水般的情緒,還是因為徐立的吵嚷而波動起來。

    他盲目地跟隨著謝白景走,謝白景走在前面,腳步一如既往地不急不緩,能讓他安心地跟著。等他回過神來,兩人竟還是到了上回見面的地方,眼裡不禁顯出驚訝。他清楚自己上回在小花園這兒說的話是拿著刀刃對人的,不能說不傷人心。謝白景自尊心那麼強,理應連柯宅都不願再踏進一步才是。不過謝白景對柯宅不熟,想必也只認得這裡。

    謝白景垂眼看他,輕聲說:「你瘦了不少。」

    「嗯。謝了,」柯江無心與他寒暄,敷衍地,「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我走了。」

    「喝點東西。」謝白景並不刻意攔他,自行低頭。小桌上,放了酒瓶與酒杯,也不知道是他什麼時候安置在這兒的。他修長的手指熟練地開酒,倒酒,酒液湧入酒瓶中,空氣中已有隱隱的酒精味道,「從家裡帶來的,我不懂,也許你喜歡。」

    柯江是喜歡酒的。常在應酬場上的人,酒量自然不差。除了必要的以飲酒作為社交手段,他也挺樂意在高興的時候小酌一兩杯,家裡的酒櫃裡珍藏了不少好酒。謝白景真會挑,一挑便挑中他最喜歡的一瓶。可他仍然只淡淡地搖搖頭:「不用了。」

    謝白景:「家裡還有很多酒,留給我浪費了。什麼時候送來?」

    「你以後說不定就喜歡了。」柯江的語氣很平靜,「不用送過來,再不喜歡就扔了。」

    謝白景一窒:「那濱江公寓……」

    他不再說「家裡」,因為他意識到那套公寓似乎對柯江而言是徹徹底底的不再重要,更罔論為「家」。果不其然,柯江說:「也送你了。」

    「我之後就不在國內了。」柯江說得很輕鬆,眼睛不眨,以至於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年輕人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房子留著也沒用,你住著吧。」

    謝白景仿佛能聽到自己心中緊繃的弦徹底繃斷的聲音。一時之間,他準備了許久的種種說辭都化為烏有,甚至愣愣地看著柯江從容拿起酒杯,仰頭一口飲盡。柯江放下酒杯時,感受到那冰涼辛辣的液體從麻木的口腔中滾下,冷冷地湧進喉嚨里,最後慢慢變熱,讓他僵硬的身體也好似連上了脈絡。他這會兒是真心實意地對謝白景有幾分謝意了,這是他這麼多日以來最舒服的一刻。倘若眼前不是他有著深仇大恨的舊情人,而是濃情蜜意的小寶貝兒,那該有多好,恐怕再多痛苦與悲傷都能忘懷吧。

    「柯江,」謝白景開口得有些艱難,「你還回來麼?」

    柯江:「不。」

    謝白景的唇角微微彎起,看得出來,他嘗試構建一個作為回答的、隨意放鬆的微笑。只是那個在鏡頭前能笑得迷倒萬千少女的人,在現實中到底是不擅長笑的,顯得奇怪的滑稽。他靜了一會兒,又看似隨意地開口:「你可以不節哀的。」

    柯江:「?」

    「今天是給人光明正大的難過的場合,」謝白景說,「為什麼不哭?」

    柯江:「想問這個問題的人估計挺多,但你是頭一個問到我面前來的。」他頓了頓,語氣中甚至是無奈的,「謝白景,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怎麼還是對人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謝白景的眼裡有些一閃而過的慌亂,抿著唇定定地看著柯江,像個說錯話的孩子,還是又木訥不又懂討好的那種。柯江也看向他,之前滿心洶湧的恨意與委屈,又都如同潮水般慢慢地褪回去,只留下一地乾乾淨淨。柯江發覺,他對謝白景還是狠不下心來。分明是只狼崽子,卻在他面前裝小流浪狗,真是演技純熟。而這條小流浪狗還不知足,像是斟酌了半晌語言,才敢開口似的:「我只是想你不那麼難受。」

    「你怎麼都與徐立一個德行了。」柯江聽到這句話,卻猛然清醒,大片大片的海浪又再次翻湧回來。他像將方才溫和平靜的皮囊都拉扯開來,聲音冷冷的,「我爺爺的葬禮,最沒資格來的就是你倆,怎麼還能來勸我不傷心難過?」

    謝白景錯愕地看著他。

    柯江:「徐立當初拿給爺爺的照片,難道不是你拍的?」

    「當然不是!」謝白景急促地開口,他何其聰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都在顫,「我從沒有跟徐立接觸過、沒有拍過任何照片,只跟柯成見過幾面。徐立是不是做了什麼?他跟你說,我拍了照片、他再拿給柯老看?我沒有!」

    柯江張了張唇,又閉上。

    「我們之間有誤會,」謝白景說,「是不是,江寶。」

    柯江本想說,他們之間有誤會又能怎麼樣呢?有這樣一個小小的誤會是事實,可謝白景之前的欺騙與隱瞞也是事實,還是他自己承認的事實。但不可否認的是,柯江心裡仍輕鬆少許----或許這至少能證明,謝白景還是有底線的,不會將兩人親密的照片給旁人,亦沒有主觀地去刺激祖父。他曾經總害怕將謝白景想得太壞,仿佛那樣自己的一腔熱血真被徹底地糟蹋了;現在看來倒是能如願,謝白景確實還沒有壞到那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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