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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40:27 作者: 鞦韆在時
    傅清遠早做好了打算,在踹出那一腳的時候鬆手、後退兩步,雲溪下意識的亂抓連她一根頭髮都沒碰到。

    刺骨的湖水從四面八方灌過來,剛才還覺得單薄的毛衣和褲子在此時似有千斤重,沉沉裹覆著雙臂雙腿,從昨晚到今早兩場激烈性愛的疲憊也轟轟烈烈地席捲而來,叫雲溪掙扎不能。

    他在慌亂間呼吸時一口接一口地灌水,鼻腔喉管全是充滿腥氣的冰冷,冰的刺骨生疼,到了極致,卻反變成了暖。

    心臟抽搐著疼了不知多久,終於沒有感覺了。

    雲溪緊緊閉著眼,卻好像看見了湖底的魚群,它們和一片白鷺游在一起,各有各的歸屬。

    雲溪的人生,是西山山腰的亂林里的一顆不知名姓的雜草,春給他霉濕,夏給他毒辣,秋給他陰沉,冬給他寒冰。他渴望什麼,生活就拿走什麼。他害怕什麼,時間就帶來什麼。

    他不斷下沉,下沉。仿佛同這漫長的人生一樣,等不到盡頭。

    第二十一章

    李唯帶著救護車在高速入口處與送來雲溪的車碰頭,掛軍牌的奧迪A4L在一百五十邁上緊急剎車,刺啦----

    不等停穩,一個沒來得及換下滿身濕衣的警衛便先行下車,甩開車門後,抱出了渾身赤裸、僅有件軍裝遮體的雲溪。

    他跟護士一起將雲溪搬到擔架上,撤走軍裝蓋上白布,一面對跟車醫生快速講清楚所知道的全部細節:「溺水者傅雲溪,十八歲,身高172到173公分,體重不超過44千克。已知既往重大病史為先天性心臟病,動脈導管輕微未閉、主動脈狹縮,十天前因長時間身處低溫犯病一次,過敏物不詳。」

    應隨車醫生的要求,寧書達作為第一在場人跟著上了車。

    他在水下停留時間不超過三分鐘,但已被凍到臉色慘白,雙手止不住戰慄。是冰、是冷、是恐懼:「搭救時,溺水者附近有漂浮巨石,猜測額上傷口是碰撞所致。救起後,已經對其進行了止血與完全空水,來的路上,胸外心臟按摩一直沒停,但是……」

    寧書達咽口唾沫,「但是一直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警衛員寧書達是個二十二歲的小伙子,三年級優秀學員,濃眉大眼、朝氣蓬勃,接受過完整系統的軍校訓練,下半年負責傅宅站崗。這兩天出來,才跟在老太太身邊。

    他抖著手把濕外套脫掉,接過護士遞來的毛巾,一手伸給護士讓包紮傷口,一面擦頭髮一面聽問題。

    醫生接著問了兩句,寧書達停下動作,將毛巾握在手裡,沉默半晌,才道:「有沒有抽搐、是否在掙扎中有肺部嗆水,我都不知道。等我下去的時候,他已經沒意識了。」

    說著,他長長出了口氣,轉頭看正在接受電擊除顫的雲溪,「正因為沒有意識,才能這麼容易就撈起來。」

    通常溺水的人都會因為恐懼而四處亂抓,其力無窮,拖死一至兩名施救人的案例數不勝數。可是寧書達憋著第一口氣找著了雲溪的沉水處,第二口氣才過半,他已經舉著雲溪出了水面。

    那小孩兒很輕,又乖,手腳舒展,跟被他在酒窖抱出來那天一樣,靠在懷裡一動不動。

    但那是完全缺氧的水下,不是尚還有些溫度、只是低氧的室內,活人怎樣才能做到從容?寧書達在冰冷徹骨的湖水中回頭看,幾乎認定這人已經死了。

    「落水時間?」醫生拋開先前的問題,又問。

    據傅清遠的話來看,她踢雲溪下水後,就在岸邊等他自己上來。過了一會兒不見人,才想起來回去喊人。

    至於這個「過了一會兒」是多久,說不清。

    寧書達搖頭:「不清楚。」

    現在雲溪沒有心跳和呼吸,究竟是真死現象,或是幸運一些,還有得救,寧書達知道,就算要死馬當做活馬醫,也得醫了才行,「他需要手術,是不是?」

    「對,立刻。」醫生轉向李唯,「從最近的出口下去,二十分鐘就是市一,現在聯繫他們準備手術室,在那裡開胸,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李唯坐著,兩腿分開,胳膊肘支在膝蓋上,垂頭誰都不看,「老夫人剛才打電話你沒聽見?叫去凌都。」

    他們現在坐的,就是凌都私立醫院的救護車,雲溪被李唯帶著做的那次全身體檢也是在那裡,主治醫便是眼前這位隨車醫生。

    寧書達聞言下意識開口:「凌都在……」

    凌都在城南,不說高架上一塞三個小時,就算暢通無阻過去,人也早都涼了。

    插在雲溪身上的機器因為跌破底線在吱哇亂叫,醫護搶救卻不敢放棄,片刻不停。

    李唯過去看了半晌,轉回身來,面色平靜、甚至稱得上是和藹地對寧書達解釋:「公立醫院太麻煩,萬一……很多事情都解釋不清,去凌都,證明好開。」

    啪嗒,啪嗒----

    髮絲和衣角上的水滴滴落在腳底,砸開一小個世界的風暴。寧書達疲憊至極地跌坐下去,他低頭看自己因為撕扯水草而裂開交錯口子的掌心,突覺悲切的可笑。

    救了兩次,救不過這小孩兒命不好。

    「死亡證明要怎麼寫?」醫生摘掉眼鏡,扯起白大褂衣角細細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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