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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34:08 作者: 九月如歌
    饒是雲燁做過十多年的心理準備,知道某一天一個陌生的手術將在女兒的身上進行,但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全身發抖,生怕意外的發生。

    溫佳妮寬仁善良,不僅為了莫錫山的身體操心,更為初晨的身體操碎了心。

    他知道這輩子欠的,永遠都還不清。

    所以他更是明白,事對事,都沒有辦法平等。

    現在不想找任何人泄恨,也不想將秦家怎麼樣!

    只要女兒平安渡過這劫,他可以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看著滿桌子溫佳妮和眾多專家一起研究的那些看不明白的數據,雲燁心中更感念醫生的悲天憫人。

    這些數據是十幾年來的積累,更是一份從未放棄的決心。

    他拉著辛甜的手,看向王院長,眼中紅絲未退,嗓音暗啞,「王院長,謝謝你讓我們了解這些,感謝你們這麼多年都一直在為了晨晨慪心瀝血,我們,我們.....」

    雲燁哽得聲音發沙。

    辛甜更是一言不能長續,只是不停的哽聲說「謝謝」。

    ..............................................................

    這場手術對於雲燁和辛甜來說,好歹做了十幾年的心理準備。

    但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晴天霹靂。

    莫錫山固執的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拐杖拄在跟前,雙手搭握著杖扶,緊緊捏住,一言不發。

    他不想表現出悲痛的情緒,到了他這個年紀,特別是經歷過佳妮的事情,他更覺得自己不能成為家裡孩子的累贅。

    他不要每個人都為了考慮他的感受而隱忍難過,他坐在那裡,背挺如蒼松,不曾有一瞬輕顫。

    他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兒孫,不用擔心我,我坐在這裡,什麼事也沒有,我只是想坐在這裡,第一時間等到孫兒平安的消息。

    裴允錚一個人離手術室遠遠的,他沒有等在手術室外,而是站在樓下。

    軍區的醫院他來過,孟爺爺,苗阿姨,還有莫家的人生病,都來這個醫院。

    難免過來看望。

    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比g城其他醫院都安靜,病人更少,環境更好。

    每次和初晨有關的親人生病了,他總會跟著父母一起過來,初晨也會在這邊。

    那時候家裡人沒有嚴重到要進手術室。

    所以他們還沒有什麼痛苦。

    總是把鮮花水果拿上樓,又手拉著手一起跑下來玩。

    有時候不是他們非要下樓,是大人不准他們在病房裡呆久。

    樓下這棵樹,一年一年的長得更粗了。

    他們也長大了。

    他到樓下來,還是想像當初一樣,家裡的人,沒有大病,就是一些小毛病。很長一段時間才來一次醫院。

    身體檢查住一兩天。

    但是家裡人都怕孩子感染醫院其他病菌,不准他在樓上,趕到樓下的花園裡,和初晨跑來跑去。

    他現在只是到樓下來,是因為家人不嚴重。

    他不曾想,二十來歲的年紀,竟會自欺欺人到這個地步。

    初晨的血一直都止不住,他連眼睛都不敢眨。

    在車上,他抱著初晨哭,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慌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裡。

    衣服褲子都被血水泡過,沾在皮膚上,膩沉沉的,已經快幹了。

    看到初陽被帶走,聽到醫生說去配型的時候,他的眼淚就流不出來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悲傷。

    他卻沒有了。

    手上還是鮮血,幹了之後崩得皮膚都緊了,手掌打不開。

    他退離。

    離開那個手室術外,離開那條走道,下樓。

    他想,今天晚上他根本沒有到過那個地方。

    月光如細碎的玉粉,那麼透澈清亮的撒滿在各個角落,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學校。

    低頭便看見自己淡紫色的T恤一大塊暗紅,淺色的牛仔褲已經沒有淡白藍的顏色。

    連球鞋都濕成了深暗色。

    這到底是什麼病,才會從那么小小的鼻孔里,不停的往外冒血水,止也止不住的血水。

    那時候,他還天真的對著醫生喊,要輸血的話,我這裡有,我這裡有。

    可是需要配型的病,哪是他的血能有用的。

    他的背輕輕的開始顫,壓抑的哽沉一聲,聲音不大,卻是低郁痛苦。

    裴允錚的身影在月光下拉成孤單的長影,他繞著樓下的花壇走圈,走得慢,走得久,一圈一圈的。

    走著走著,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六七歲的樣子,初晨就在他的後面,追著他跑,嘴裡不停的喊,「允錚哥哥,你等等我。」

    那時候的他還不懂事,仰著小腦袋往前走,耳朵仔細的聽著身後的小女孩發出的所有聲音,呼吸,腳步......

    聽著她要靠近了,他就走快幾步。聽著她的腳步慢了遠了,他又放慢腳步。

    他跑得出汗,她還在後面追,追得出汗。

    「允錚哥哥,允錚哥哥,你不等我,我不跟你玩了。」

    「允錚哥哥,我要告訴璇阿姨,說你不跟我玩。」

    「允錚哥哥,我不玩了!」

    「裴小單!」

    每每這時候,他就停下來回頭,一臉不耐的看著她,嘴裡也沒有好氣,「你快點啊!這麼慢,豬變的麼!」

    此時的裴允錚難受得緊,他知道這一刻,若是停下來,他會去找兇器把秦天給殺了!

    他只能越走越快,圍著花壇一圈圈的跑,跑得一頭的汗。

    耳邊都是他的小豌豆,一聲聲的喊他「允錚哥哥」。

    他知道她累了,她喊得已經在喘氣,她身體那麼不好,他卻總是讓她超負荷的鍛鍊。

    他從未好好的關心過她。

    從未好好的*過她。

    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來了,他後悔了,後悔不該走得那樣快,她還是個女孩,她體力有限。

    他終於停下來,喘著沉沉的氣轉過身,臉上的淚光活像是有人朝著他的臉上潑了一盆水。

    眼中那些視線都是模糊斑駁的影子,他往前幾步,抱住走過來的人,全身都在發抖,把女人的頭壓在自己的肩頭,出聲時,哭得發顫,「晨晨,我們不跑了,不跑了,允錚哥哥去給你買個冰淇淋,你坐在這花壇上等我,我知道,糙莓味的.......」

    「糙莓味的......」

    以前她喜歡糙莓味的,一個不夠,他卻只買一個,以不准她多吃為由,一個冰淇淋,他要吃一半。

    她總是望著他吃完最後半個冰淇淋,舔著嘴唇。

    其實他只是想和她分享同一樣東西,卻從來不顧及她的感受,而她一直選擇默默接受。

    跟他在一起,她從來沒有吃過一整個冰淇淋。

    心中越想越是悲慟難忍,心頭那些絞纏的線,崩析斷裂,疼得喉結涌動著甜甜的鐵腥氣,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喉嚨里疼像咽了一品碎玻璃渣子,出聲時已啞顫得失聲,「晨晨,這次,我給你買一個,一整個,你一個人吃......我,看著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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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我不催你,我等你

    溫暖的手掌撫拍在裴允錚的後背,一下一下,「允錚,會好的......」

    辛甜仰著頭,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鼻腔里都是血腥味,是屬於初晨的血腥味。

    她和雲燁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往手術樓這邊趕,看到裴允錚一邊壓抑的哭,一邊圍著花壇跑。

    看得她難受。

    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

    他心裡難過沉痛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他已經長成了像他父親一樣高大的男人,言語中的慟然和悔恨是尖銳的冰刀,直戳心尖,讓人又冷又痛。

    「甜媽媽知道,你一直對晨晨好,允錚,不要這樣自責。」她自己流著眼淚,安慰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裴允錚像是在做夢一樣,頭一低垂,落在辛甜的頭頂上,他心裡哽得發慌,一寸寸的都在漫延,「我對她不好,我總是強迫她,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搶她喜歡的東西.....

    等她好了以後,我再也不那樣,她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哪能任著她的性子來。要是你都不逼著她吃點葷的,我們家裡誰拿她都沒有辦法,這麼些年,她貧血情況沒有嚴重,都是允錚的功勞。

    冰淇淋她只能吃半個,多了會寒。

    允錚,你對晨晨好,甜媽媽都是知道的。」

    裴允錚悲傷得無法抑制,裴家再是教育得好,但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承受不來,不想面對,一味的想要逃避現實,無法堅強,他也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雲燁站在離辛甜和裴允錚相擁處兩米遠的位置。

    他靜靜的看著,這種時候,尤其聽不得哭聲,特別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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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泛了透著亮光的青色,青色稀薄後轉成橙色,太陽撒出帶刺的光芒,裴允錚在樓下呆了*。

    申璇和裴錦程都不曾下樓來叫他,任著他。

    陽光照在身上,夜的冰涼被那些帶著橙色的光打散,皮膚有了暖熱的溫度。

    九月的天氣在g城還會有酷熱的時候,裴允錚在太陽底下感覺到的卻只有溫暖。

    他知道,他怕是生病了。

    這種時候,是不該生病的,他若是病了,初晨醒來第一眼說不定他會錯過。

    他馬上去找了醫生,拿了感冒藥。

    又去找地方吃了早餐,然後吃藥。

    像曾經一樣,很有規律的開始生活。

    每天他都很輕鬆的出現在大人面前,不曾停歇的照顧著莫家的人。

    他們每個人都需要安慰。

    從國外的專家到醫院起,整整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的時間,裴允錚覺得除了臉上的若無其事,心裡卻像是生活在避不見光的地獄一般難熬。

    為了聽懂專家的說的數據,他天天惡補那些從未涉及過的領域。

    從醫學到生物學,每天拿著厚厚的本子還有錄音筆,跟著專家一起,站在他們身後,一聲不吭的記錄他們說的話。

    每每聽著專家開始爭論的時候,他的心就揪起來,感覺自己被釘在架子上,任人都可以來割一刀,他也不能反抗。

    初晨不是小白鼠,爭論代表意見不統一,不統一代表技術有瑕疵,這就說明就算是手術,也沒有萬全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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