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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打次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袋子，裡面是一疊照片，在書桌上鋪開。

    「Ryan，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現在我作為辛甜的家人，只想私下和平解決這件事。」雲燁把書桌前的位置站開了一些，讓Ryan站過來。

    雲燁指著事先排好的照片，看著照片，對Ryan說，「我們都不是女人，都沒有懷過孕，不能理解懷孕對於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我們可以從別人給出來的視角去看。

    我很感謝當初在紐西蘭陪著阿甜的朋友，幫她記錄下來，哪怕對方也很忙碌，但他不忘記錄下來那些.......」

    雲燁從凌驍珣手中拿過那些照片的時候，心疼得說不出一句話，直到飛機在夜空飛行，機艙里大燈暗下，他才對著窗外落了淚。

    原本他是要醫生先過來的，後來他想，無論結果如何，他必須要讓Ryan知道辛甜所受的那些苦和罪，已經遠遠超出了法律範圍。

    第一張照片，是一張B超，「你看，這是阿甜的子宮，當時，你和Emma的孩子，就是其中一顆小豌豆，就在她的子宮裡。那個孩子是跟豌豆在同一個環境中長大的寶寶，非常健康，是不是？可是他的健康不是白來的......」

    Ryan想著兒子的臉，看著那張B超出神，孩子是那樣長大的。

    「阿甜因為從小家境優渥，沒有缺過錢，更不會為了錢去做一些交易，她給Emma代孕，純粹是想完成Emma的心愿，她覺得Emma愛得辛苦，自己的感情也走得不順，所以一時間覺得同命相憐，同情心泛濫答應了Emma，其實若她心狠一些，她完全可以拒絕，法律不會制裁她，道德也不會譴責她。

    當然，你也不可能擁有Emma和你的兒子。永遠都沒有可能。」

    Ryan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

    第二照片，是辛甜躺在陽台的躺椅上，撫著隆起的肚皮，正在睡覺。

    這是一張睡顏照，可是她眉頭緊蹙，「阿甜懷孕期間，一直都有輕微排異，她自己又精神壓力大，很多時候都要靠藥物來支撐，她每日每夜都要擔心孩子是否畸形，兩個寶寶在她的肚子裡是否會發生爭奪營養，是否會發育不均。

    她懷孕的時候，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女人，從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甚至沒有一點準備，她沒有跟家人說過，獨自一個人在國外承擔這些，這些有對Emma的感激，同情，也有自己的希翼。

    她承擔的這些，沒有讓任何來替她分擔過，包括你，包括Emma的姐姐。你的兒子生下來的時候，很健康，阿甜給了你一個健康的孩子，你和Emma只是提供了DNA，可是痛苦都是她一個人在經歷。

    你沒有替她做過產檢，你沒有替她忍受孕吐，你也沒有替她忍受那些無中生有的擔心和害怕，你更沒有日日想著要和自己孕育的生命總有一天要分離的痛苦，後來她因為生產過程中休克，順產不下來，又馬上改剖宮產。

    這些痛苦，你幫她承擔過嗎？Emma的姐姐幫她承擔過嗎？甚至......甚至連豌豆的親生父親也沒有參與過！

    你白揀了一個兒子，一個阿甜孕育的兒子，這個過程，是阿甜在替你背負，替Emma背負。你的兒子也是她的心血，是她身體裡的血一點點供養他長大的，你以為她捨得拱手相讓嗎？」

    雲燁把第三張照片推到Ryan跟前，指著照片中在病*上抱著襁褓中孩子哭泣的女人。

    她的頭埋低，頭髮不太順，有些亂，露出半張臉，臉上水光一片，孩子的小臉很小很小，小手伸著，在抓什麼東西，張著嘴在哭。

    雲燁嘆了一聲，他盡力穩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失控，但是說話前，他的喉結還是哽咽一滾。

    「她其實兩個孩子都捨不得，她沒有想過要偏心誰，可是她對Emma有過承諾，所以當兒子生下來確定是你的孩子以後，她抱著孩子哭了一場，還是將他送走了。這是她的朋友那天在病房裡拍下的照片，你看到她落在你兒子臉上的眼淚了嗎？你看到了她揪著包裹孩子的小毯子上的手攥出青筋了嗎？你看到她親吻孩子臉頰時的痛苦了嗎？這也是她的兒子，你明白嗎？

    你以為只是簡單的DNA，可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是她的孩子，她孕育了十個月的孩子，在我們C國，生完孩子是不能哭的，要坐月子，否則要落下病根，老人說以後會看不清東西。

    她不是不懂，只是捨不得孩子忍不住，她把自己孕育的孩子給了你，沒有要過你任何回報，你卻要來搶她的孩子，她到底是欠了你和Emma什麼？

    因為她不是受金錢驅動，就同情心泛濫的幫給你們生了一個孩子？所以她好欺負嗎？」

    第四張照片，辛甜抱著滿臉疹子的小女孩坐在診室外面等候，「小豌豆從小過敏，隔三差五的上醫院，你可以把兒子放在王宮裡，僕人一堆幫著伺候，她一個人帶大這個孩子並不容易。

    她也是個千金小姐啊，家裡再是不好，卻從來沒幹過什麼粗重的活，可是有了孩子後，她並沒有告訴家裡人。燒飯洗衣服收拾孩子，樣樣都做得妥妥噹噹，因為好多事她不放心傭人做，怕孩子的衣服沒有透乾淨水，弄得孩子又要過敏。

    阿甜的朋友說，在紐西蘭的時候，她走哪裡都帶著孩子，出去談合同，也是保姆把孩子帶著在另外一處近的地方等，她談好了，就把孩子抱過來檢查，看有沒有過敏，她在這個孩子身上花的心思，難道真的是DNA可以超越的嗎？

    Ryan，她用盡心血來養育的這個孩子，跟她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你說，她是個壞人嗎？

    我們不是怕和你打官司，但是因為小豌豆最愛的人，是阿甜，這個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包括你，包括Emma的姐姐，更包括豌豆的.......親生父親。」

    雲燁的確不怕打官司。

    他不怕打官司，是因為那邊的醫生已經妥協，他完全可以贏。

    醫生本來就可以好好選擇，都是口頭協議，為什麼不選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協議？

    可是他不想打官司。

    憑什麼要打官司？

    辛甜那麼苦，還要被告上法庭？

    活像千古罪人一樣。

    就算那是一個錯，但不至於犯罪，告上法庭，就意味著犯罪。

    但他覺得，辛甜是沒罪的。

    她所付出的，已經讓她彌補了。

    他之所以要說動Ryan放棄起訴，是不想辛甜的身上再沾上一丁點污點。

    他不怕打官司，但是他覺得她不該落到上法庭接受審判的下場，他不能讓她落到那樣的下場......

    那裡面包括她的尊嚴......

    凌驍珣告訴他，「阿燁，其實阿甜，真的很苦，我很愧對她，因為小溪身體也不好，我照顧阿甜的時間很少，很多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在撐。

    我總是跟她說，你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會幫你。

    可是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也很善良，她怕打擾到我和小溪。

    又覺得我照顧小溪太累，她不應該成為我的負擔。

    所以.......

    她有時候餓了，連傭人都不忍心驚醒，因為傭人一起來，又會到處弄得響，小溪睡眠很淺......

    阿燁，阿甜是個很敏感的人，所以半夜她總是放點餅乾，蘋果，牛奶，在自己的房間的chuang頭柜上，半夜餓了，就起來吃點.....

    有次小溪讓我下樓看看阿甜，說她在網上看到說孕婦懷孕翻身特別累，而且阿甜懷的是雙胎，讓我去幫幫忙。

    我便下樓去看，打開門的時候，我發現她是坐著睡的，不是全坐著，後面墊了很厚的被子，半躺坐著。

    我當時只是以為她大概是看書睡著了，自己忘了，覺得那樣子好笑，便去拿她隨時放在梳妝檯上的相機，給她拍了照片，打算第二天和小溪一起取笑她的憨樣子。

    拍好照片，我就走過去，想把她放平讓她躺著，孕婦那樣睡久了也累，她醒了就拒絕，說半夜翻身太困難，爬起不來......

    我一個大男人，當時就覺得眼睛一酸，流淚了......

    你想想，因為怕爬不起來，所以不躺下.....

    第二天，我找了二十四的看護守著她，再不敢掉以輕心。

    那麼久了，我不知道她那樣睡了多久，一個懷著雙胞胎的女人，那個半坐著睡覺.....

    她從來不跟我說，她覺得自己是我的拖累。

    你能想像嗎？

    你該對她好......」

    雲燁知道自己那時候那樣罵辛甜，真的是錯徹底了。

    他有什麼資格罵她呢。

    她沒有打算回來招惹他，甚至不再要求他愛她，她只是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陪著她，有個伴而已。

    若開始答應她要搶撫養權的時候，還只是因為太愛她，為了她才妥協。

    但是看了照片，聽到凌驍珣說的那些話，他知道自己無論失去什麼，也要把小豌豆的撫養權搶回來。

    為了屬於他的孩子，屬於辛甜的心血。

    Ryan一直處於沉默狀態，雲燁說的話，他無從反駁。

    他的確沒有替辛甜分擔過，但他們講求契約精神，這是根深蒂固的東西。

    他很難不追究辛甜的責任。「雲先生！我必須！」

    雲燁把那張照片抽出來，推出去，光線有些暗，照片中的女人靠在厚厚的被褥上，身上搭著毛巾毯。被褥上面還堆著一大堆枕頭。

    女人穿著睡衣，靠在上面，歪著頭，閉著眼睛，她的手撫在高隆的腹上，很安祥的樣子。

    雲燁深吸一口氣，「七個月，你可以想像嗎？雙胞胎的七個月，這麼大的肚子，你以為她在做什麼？你是不是以為她在聽音樂？看書看累了，在休息？

    不是，我告訴你，她是在睡覺，她一個人在紐西蘭，家人都以為她很好，怕打擾朋友，想裝出一副她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想讓孩子的身份合法一些借著別人的房子，不該給人家添那麼多麻煩。

    七個月，比別人十個月的肚子都大，一到困意來襲，便去拿被子墊在身後，然後把腰背墊好，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她脊椎會有問題，你說說，懷著兩個孩子，這樣睡了不知道多久，那坐骨神經和脊椎會好嗎？」

    雲燁的眉頭緊緊蹙起，為了不讓自己的眼裡的霧氣加重，他再次吸了一口氣，「那麼大的肚子，她不能翻身，所以她就不翻身，不起身，因為她根本不躺下去，從肚子大到不方便的時候，一直到七個月，她就是這樣睡的，後來是朋友發現，給她請了個人。為了要個孩子，為了不打擾朋友，為了不讓家裡人擔心，她沒對誰說過自己苦，你說，她是壞人嗎？她這樣的人，到底壞在哪裡？神為什麼不能原諒她？

    阿甜不是個壞人，正是因為她不壞，所以才做了這件事，才讓Emma的生命有了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