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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34:08 作者: 九月如歌
裴錦程的手握在中式的木椅扶手上,緊後一松,胸腔里的結氣從牙fèng中吁出,儘量讓自己面色如常,「大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裴立低喝一聲,「錦程!」
申凱擰一瞬眉,展開道,「錦程,小五並不想傷害裴家人,所以才會體面的將你的婚禮辦完,她不想上訴,弄得裴家成為別人議論的對象,所以才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她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上訴?!」裴錦程瞳仁倏然一亮,騰地站起來,「好,你讓她起訴!咱們法庭見!」
申凱的口氣一直緩淡,似乎根本不忍心跟裴錦程鬥嘴,「錦程,你知道的,即使上訴,也可以交給代理律師。」
裴立這次聲音微重,「錦程!坐下!」
裴錦程坐下,他知道自己再無法裝聾作啞,「那就免談,讓她回來跟我說。」
「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甚至沒有聯繫。」申凱道。
裴錦程不可思議的看著申凱真誠無謊的眸光,怒焰斗漲,「你們是她的親人!居然不知道!就這樣放她走?!」
「小五長大了,她能決定的事,必然已經都想好了,她已經26歲,不再是16歲,不會餓著,凍著。」
裴錦程語淡微嘲,「你們真想得開。」
裴立飲茶闔蓋後,「錦程,對人要有禮貌。」
申凱看裴錦程在吸氣,繼續道,「你和白珊已經正式註冊,而你和小五註冊的時候,並未更換國藉,註冊地也是中國,小五隻要起訴離婚,必然勝訴。但她不想弄成那個樣子,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裴錦程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他只知道申璇不要這個家了,走得乾乾淨淨的,所謂的給他保留顏面,不過是怕他阻止她的出走才出此下策的!他才不怕她起訴!他感覺到自己的額角有什麼在突突的跳,跳得快從太陽穴蹦噠出來了,方才的禮貌已經死到了大西洋,換來的是龍捲風的怒吼!「我才不怕她起訴!你叫她不要像只烏龜一樣縮在殼裡,要起訴就回來,把我告上法庭來起訴!」
裴立桌子一拍,茶碗在桌几上「當叮叮」的起著顫音,有茶水甩在了桌面上,傭人立時拿起桌布,過去抹擦。
老人眼露震攝力極強的眸光,「裴錦程!注意你的態度!」
裴錦程默了默,他背往後一靠,隔著西裝料貼在木椅背上,他感覺自己最近骨頭突了些,硌得有些疼,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靠著,疼點還好些,免得失了理智!
雙目闔起來,開始消極抵抗,不再與申凱交談。
申凱也感到很無奈,他和爺爺是裴立打電話叫過來的,應該說是在電話里協商後在G城碰面。
到了裴家,裴立親自接待,過來之前他和爺爺都做好了裴家勃然大怒的種種方式,但是爺爺疼極了小五,就算再把那座金礦給裴家也是願意的,雖然失而復得更不願失去。
可沒有人不願意小五幸福。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裴立的態度一直很好,禮貌,誠懇,言辭間沒有威脅,沒有逼迫,甚至沒有一點點責備的意思,唯一一句讓他覺得話裡有話的那句,便是說到裴錦程禮貌的時候,「我們錦程啊,也是個吊二郎當的傢伙,別看這時候懂點禮貌,那也是因為你們是阿璇的家人。」
唯獨這句,讓他有了些異樣的感覺。
坐在這個正堂里,他再也不能像上次坐在主宅餐桌上時的心情一樣,那時總覺得妹妹受了委屈,該還的都還了,一心想讓妹妹以後的生活開心快樂。
可這次,坐在這裡,他便想到了四年前。
他帶著江釗和秦老爺子從海城趕過來,磕頭下跪的準備都做好了,而這個老人給他的感受不是不震撼的!
想當年,小五因為被G城裴家拘禁,爺爺當即便一病不起,若不是家裡幾個小輩天天輪番著勸著,撒嬌討好求爺爺一定為了他們將養著些,爺爺怕是都被那事給弄得交待過去了。
可當時他在這個正堂里看到的裴立是什麼樣子?嫡長孫成了植物人,他卻在沁園的正堂接待從海城秦家過來的客人,慡笑熱情的與秦老爺子握手,笑談養生。
爺爺在失去小五的這三年,茶飯不思,骨瘦如柴。
而當他在海城關注裴家產業的時候,經常看到一些裴立的照片,他一如當年的紅光滿面,氣勢逼人!
當年這個老人兇狠發話,「千億?我孫子就值千億?!我分文不要,就要秉公處理!」
如今這個老人說,「是我們錦程拖累了阿璇幾年大好青春,事情都已經過了,走到今天這步,大家能坐在一起好好說話,就已經說明了沒有誰對誰錯,阿璇犯的錯,她已經彌補了,你跟她說,不要有太多負擔,她不欠裴家什麼了。」
一個人,到底是強大到什麼程度,他才可以做到這樣心胸氣度還有如此高強的抗壓能力?
如今坐在這裡,他覺得申家果真小人了,四年前明明答應了將小五的一生送在裴家,做牛做馬都願意。
明明是申家同意了的。
面對這樣的心境,申凱話在喉間,再難開口。
裴立望了一眼生叔,一抬下巴,生叔欠身退到一旁的側屋。
當生叔拿來文件袋過來遞到裴立手上後,又退到了裴立身旁。
裴立將文件袋順手遞到申老爺子手裡,「老申,這個是上次申家礦難的時候,轉到錦程名下的股份,有股權轉讓協議,你過一下目。」
申老爺子一推,「老裴,這個東西,就留在這邊。」
裴立溫和搖頭,「不用,我們裴家不擅經營礦業,你也看到了,那個金礦我們也弄不來,給我們也是浪費,而且這個股份當時就說好的,只是暫時放在錦程名下,如今事態已經平息,就不需要了。」
申凱睞一眼一直闔目穩氣的裴錦程,馬上轉眸看向裴立,「裴爺爺,當時加害錦程的兇手還沒查出來,我和錦程商量過,這股份就放在他名下,我們……」
裴立擺了擺手,大度笑道,「阿凱,那件事謝謝你幫忙查,以後就交到我手上吧,這個股份還是落回申家,裴家查,不會影響到申家產業在你初初任職期間被曝光的影響。」
申凱覺得有些沉重,莫名的沉重,還很壓抑!
裴立補充道,「如果你們不同意拿回去,這個婚,我就……」話停在這裡,眸里是暗示的光,把文件袋放申老爺子的手裡,「簽字吧。」
生叔將已經準備好的筆遞給申老爺子,靜謐許久後,正堂里有沙沙的鋼筆走滑在紙張上的聲音。
裴立再看一眼生叔,生叔進側屋又拿出一個三指厚的手fèng線老式帳本的東西,裴立接過後,側身把本子放在桌面上,一頁頁的翻著,「老申,今天我把阿璇的名字給你看一下,下午我會通知裴家所有的近遠親過來,把阿璇的名字從裴家的家譜上去除,你告訴阿璇,她不欠裴家什麼,以後自由了,再不是裴家的人……申裴兩家從此後互不相欠,從此後無恩無仇,但從此後也……不再往來……」
「轟!」天空似乎響了一個大驚雷!炸暈了所有人的神識!
☆、233:你憑什麼做家主?!
申裴兩家從此後互不相欠,從此後無恩無仇,但從此後也……不再往來……
剛剛簽過股份轉讓協議的申老爺子額角一跳,才放下的鋼筆的手一顫晃,差點打翻旁邊的茶碗。
裴錦程一直都消極抵抗的閉眼,這時候騰地站起來,「爺爺!」
裴立輕輕抬頭,睨向裴錦程的目光深邃如淵,讓人猜不透,他不咸不淡的開口,但語鋒里刀光劍影之意甚為明顯,咄咄逼人,「怎麼?想反抗?不能接受?你憑什麼反抗?你憑什麼不能接受?你在裴家除了算個未來家主的繼承人,還算什麼?這家裡到現在為止,誰說了算?這份家譜,你又有什麼資格反對裡面剔除一個已經離開了裴家,不再是裴家人的名字的權利?」
裴錦程輕退一步,差點一晃,爺爺對他說話的用詞和語氣,幾乎把他逼到了死角。
爺爺說得沒錯,裴家等級深嚴,家譜並非他這樣的晚輩有權利干涉的,如果二爺爺及其他長輩聚到裴宅,一致同意將申璇的名字去除,便沒人可以反對!
「爺爺,阿璇的錯,不至於嚴重到除名的地步!」
「阿璇並沒有做錯。」裴立再次重申,重新低下來,終於找到了申璇的名字,他把家譜一轉,方向朝向滿面訝然的申老爺子,蒼老的手指,觸在申璇的名字上,來回撫了好幾次,沒有捨得放開,他說話時候,口氣裡帶些一絲輕輕的嘆息,教不仔細的人,也聽不見,「老申你看,阿璇的名字在這裡,到時候將她的名字摘除之後,我還會給你看一看,這樣你們就可以放心的回海城了。」
申凱覺得這氣壓已經低到他無法承受,申老爺子饒是見過無數世面,也無法淡然的與裴立進行交流和對話。
「老裴,是申家對不住裴家,當年……」申老爺子無話可說,明明是正常的程序,人家要把你的孫女從人家的家譜上除名,有什麼好彆扭的呢?可是這種彆扭勁直往心眼裡鑽。
裴立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寬厚一笑,「老申,你別想太多,對於阿璇來說,回到四年前比什麼都重要,四年前,我們兩家沒有交集,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當年的錯,阿璇已經彌補了,錦程是她照料著醒過來的,錦程醒了,申家便不再欠裴家什麼。」
申老爺子看一眼申凱,似乎無法應對,申凱站起來,步子邁出,站在堂中。四年前,他也站在這個堂中,帶著申家的條件,求裴立放過她的妹妹,讓她妹妹嫁入裴家,照顧植物人一輩子,贖罪……
後來甚至答應裴立,若裴錦程永遠醒不來,用醫學取精的方式也要讓申璇給裴錦程生一個孩子,以免裴家大房斷了香火。
申家四年前卑微至塵埃,只為換得妹妹不受牢獄之苦。
如今……
他給申老父子深鞠一躬,「裴爺爺,我替妹妹和申家的人給您磕個頭,敬個茶,謝謝您的寬容。」
哪知人未跪下,裴立已經快速起身,一把拉住申凱的彎下的腰,「阿凱,四年前我沒讓你跪,四年後,我也不會讓你跪,要跪,阿璇入了裴家譜之後也跪過了。你並非裴家的人,這一跪,我這老頭子,受不起啊。你記住,我們是互不相欠的,萬萬用不著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