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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20:06:57 作者: 魚皮花生
水果店裡當然也沒有攝像頭,老年人也很少用手機支付,買進賣出都是現金,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沒有各種電子商品的。
只是晚上的夢依然不太平,總會夢到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真假參半,有幾次甚至夢到一個碩大空洞的攝像頭正對著床上睡覺的我,從夢中瞬間驚醒,渾身是汗,醒來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亮,那些下棋聲再次傳來,我才能睡個踏實的回籠覺。
這種日子過了將近一年,這個城市來到盛夏,我已經變成這個水果店的一部分,每天開店、關店,每天進貨、賣貨,每天迎來送往的都是大爺大媽,他們也習慣了少言寡語的我,剛開始還好奇我長什麼樣,問我為什麼總戴著口罩,我說我對很多東西都過敏,會呼吸困難。
後來他們也習慣了我的樣子,偶有熱心的大媽來打聽我的個人情況,無非是想介紹對象,這是大媽們的愛好,最喜歡撮合小年輕,但是我每每都表現的不是很熱情,她們也就不再惦記我這個大齡女青年。
生活達到一種動態平衡,每個月還有些小結餘,我從來不網購,都是在家附近的小店買日用品,幾乎不買衣服,大部分衣物都因為多次清洗有了破洞,但我仍然喜歡它們,舊的東西都能讓我安心。
曾經讓我最厭煩的就是擺弄水果,現在卻是我最喜歡幹的事,因為兜兜轉轉下來,我發現只有這些不會說話的東西最可靠,摸著那些水果的表皮,感受著不一樣的紋路,完全不同的觸感能獲知它們的新鮮程度,水果圈兒絲毫沒有秘密可言。
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卻並沒有完全治癒我,我依然害怕攝像頭,如果一家商店安裝了攝像頭,我便不會再去第二次,任何需要身份實名的事我都不會去做,雖然我沒做錯任何事,甚至只是那件事的受害者,我卻生活得更像個逃犯。
最近在做人口普查,社區的網格員小劉帶著表格來店裡找我,坐在門口的挨板凳上,吹著吱嘎的舊風扇,等我填個人信息。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我剛開店的時候他也剛來的這個社區,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帶著一股年輕男孩子的衝勁兒,幹什麼工作都一腔熱血,看到小區裡的任何人都熱情的打招呼,誰家有事兒他都去主動幫忙。
入夏之後,小劉每天下班都會來我的店門口看老頭下棋,在我店裡買個大西瓜,請所有大爺大媽吃。
多陽光的男孩子,連笑容都那麼乾淨,是這裡少有的年輕色彩。
表格上需要填名字和身份證號碼,小劉接過去看了看,「原來你名字里沒有『香』字,趙文月……」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將我的名字讀出來,初夏的傍晚,我因為這久違的三個字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名字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從出生它就屬於你,自己卻很少有機會念出來,都是別人再說,我逃避這個名字一年,此刻又有人提醒我,我是趙文月,根本不是阿香。
「吃雪糕嗎?」我轉移話題,從冰櫃裡拿出一根老冰棍遞給他,他也沒客氣,握住雪糕袋子,將裡面的雪糕向上一捅,圓滾滾的冰塊從封口處鑽了出來,被他塞進嘴裡。
一定是我寡慾太久,看什麼都色色的,我收回自己老不正經的目光,繼續挑揀著壞了的桃子。
「你為什麼不弄個微信收款?」小劉問,「現在年輕人出門都很少拿現金了。」
「這很少有年輕人,我也沒有微信。」我解釋道。
他曾經要過我幾次微信,說社區要建群,我說沒有,估計他一直以為我是在騙他,怕他騷擾我。
「為什麼不弄一個?多方便。」
「我的老手機沒有那麼多功能。」
小劉探頭看了看我放在冰柜上的手機,「這麼老的手機,我還以為現在都不生產了呢!」
是阿,現在連老年機都帶微信,我卻用著比老年機還老舊的藍屏手機。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說:「你這手機要是壞了,都沒地方修去,零件都沒有。」
「那就不修,再買一個嘛。」我笑著回答。
「香姐,你要是不嫌棄,我有個手機,是我之前辦寬帶送的,新的,拿給你用吧,我有手機,那個用不上的。」
「不用,我這個就挺好。」我將磕碰的桃子單獨擺出來,十塊錢一堆兒,便宜處理,是街坊鄰居大媽們的最愛。
小劉湊過來,一臉欲言又止地說:「姐,你家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你要是有困難就跟我說,我向上邊申請,現在國家政策特別好,什麼大病、殘疾、喪失勞動力的家庭都有補助的。」
看著這孩子認真的樣子,我真是無奈,肯定腦補了一部農村苦情大戲安在我身上。
「我什麼事兒都沒有,沒爹沒媽沒孩子,有錢有店有手機。」我儘量說得誠懇,消除他的多疑。
「可我總覺得,你……」
「我真有智慧型手機,是真的不愛用。」
「真有?我不信,哪有人不喜歡玩手機的,沒事看個小視頻或者打個遊戲多有意思。」
「真有,你等我找給你看,你給我招呼客人。」我覺得我今天不讓他看到,他明天就會送個手機來。
說完我就走回後邊住的小房間,拉出我許久沒動過的雙肩包,在側面口袋裡找到了曾經的手機,手機還是在阿偉那買的,為了看上帝之眼,之前的手機屏摔碎了,才花重金買了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