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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6:29 作者: 寶木陽
「嗒」的輕輕一聲,晏晗在他面前跪下,燈籠被擱在了地上,木柄碰撞地面,發出聲響。
同德帝眼皮微動,雙眸卻始終不曾睜開。
「明日母后便要葬入皇陵了。」他聲嗓沙啞道,全無了少年聲音原有的清冽。
同德帝睜開雙眼,露出了滿是血絲的眼眸,晏晗從他的眸中看見了自己,發現自己此時的模樣原是與他並無差別。
晏晗眼中泛起了黯色,他又喚了一聲,「父皇。」
「是朕護不住你們。」同德帝眸色深深,看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
晏晗雙眼微微睜大,須臾後他忽得拳頭一握,重重錘在了地面上。
「母后她……」他咬緊了後槽牙,牙關發出咔咔聲音,眸中燃起了騰騰怒火。
他語罷,同德帝忽得扶著書架緩緩站起身來,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卻一把揮開晏晗伸來相扶的手,他彎腰提起燈籠,晃著步子走向了室兩側的燈架旁,取出燈籠內的小燭,他傾身,一支一支點燃了燈架上的蠟燭。
不過片刻,原本黑沉沉的崇政殿便被光亮籠罩,死寂的漆黑被驅散。
待他點到最後一盞燈,同德帝轉身看著窗外,目光所至,那是宮外的方向。
「想操縱朕的,想既得利益的,朕要他們一一付出代價。」昔日溫和的眸光褪去,漸漸浸入了陰鷙怨憤的毒水。
翌日,皇后的靈柩被車馬拉著緩緩從宮中往城外皇陵駛去。長長的送葬隊伍,大臣、禁衛、宮人,綿延幾近一里。
最後直到天色將暮時,隊伍才行到了皇陵處。
祭台上,同德帝親自主持葬禮,長長的悼亡詞,他雙眸失神地看著一步步葬進皇陵的皇后靈柩念出,嗓音微微嘶啞,語氣平緩,卻從中流露出無盡的悲慟與哀戚。
「晏陸氏熙音。」他面上淡淡泛起了笑意,朗聲道:「朕此生,唯此一後。」
然他言罷,場下許多大臣忽得變了面色。
恍惚已過一月,皇后逝亡的悲慟漸漸散去,但朝中卻是變了天地。
同德帝重新入朝之後,行事作風一改從前溫和,仿佛是因皇后病逝的緣故,他性情大變,凡有人被抓到錯處,便被藉機發落,而他手中的利刃便是太子晏晗,同德帝與太子,二人似乎是你一唱我一喝,言語之間,便將數位官員發落,朝中變得人人自危謹慎,但與此同時,朝中開始流言四起。
皇后小產之事再次被人提及,那些風言風語牽扯著太子的言論被御史台的人捕風捉影,藉此紛紛彈劾太子德行有虧,同時又道太子在代掌朝政期間,蒙蔽帝心,藉機殘害大臣,斬殺董家父子,以泄私憤,苦諫陛下要徹查。
言辭之激烈,若非他是同德帝唯一的皇子,只怕還要諫言廢太子了。
但聲討太子的風浪越來越多,皇后小產的流言被人越放越大,燙的頭髮摺子越來越多地躺上案頭,甚至連正常政事的摺子都被淹沒,同德帝被逼的只得先行剝了太子上朝的權利。
崇政殿內,海公公躬身快步走上前去,與同德帝低聲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同德帝放下手中的白玉管紫毫筆,抬眸靜靜看著跟在海公公身後走入的少年。
少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從前青澀的容顏蛻變成了男人模樣,他瘦了許多,面容更顯得剛毅俊朗。
同德帝從來都知道,太子從幼時起便與常人不同,不同於同齡稚子的貪玩好動,他早早懂事得讓他心驚,但心驚的同時心中有生出了自豪,他的孩子,自然是與旁人不同的。然而每每見晏晗不同於旁人的行為時,他還是心生驚懼,所以當見到晏晗偶爾衝動犯錯時,他心中竟會生起一種詭異的自我安慰感,仿佛是為感覺到他仍是個孩子,是個尋常人,也會犯孩子的錯誤而生起的欣慰。
但現在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同德帝突然意識到,他與自己是不同的,從他身上,同德帝見到了先帝的身影。
晏晗這幾日為同德帝的退讓正心中滯火,終日裡沉著臉色,現在見到他也沒有好上幾分。
見他看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晏晗抿唇道:「父皇,尋兒臣有何事?」
同德帝卻是看向海公公,肅著臉道:「命所有人都退下。」
海公公眸子一斂,低頭應是,而後命候在門口處的所有太監宮女退下,命人關了崇政殿外的大門。
「父皇?」晏晗抬眸看著他,不明他的舉措。
同德帝起身,走過桌案,走到關了半扇的窗柩前,伸手將另外未關的半扇窗闔上,室內瞬時變得有些昏暗。
「你已入朝兩年,朝中是什麼情況,想必你也清楚。」同德帝緩緩開口道。
晏晗抿唇不語,只看著他。
「首輔是朕的老師,他與先帝一同起於微末,陪著先帝從皇子登上帝位。」說到這,同德帝驀得語氣一頓,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事,眉頭緊緊皺著,半晌之後,他才又繼續道:「他是先帝的心腹,曾十分受先帝重用,因而當年先帝將朕託孤時,這才選了他。」
「朕年幼時,十分喜歡這個老師,後來登位,也十分依賴他。」
晏晗聽到這,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就是因為如此,首輔的勢力才會深到朝中各處。
「所以首輔也因此權勢滔天,朕這麼多年動作,完全動搖不了他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