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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51 作者: 蟹總
到近處才看見她前面還擺著地攤兒,藍色蠟染麻布上並排碼放手工布鞋、帽子、棉襪,還有頭繩和零錢口袋等雜物。
李道扭頭望著窗外,緩下速度,車子開出一些後,打了把方向盤,在大娘前方的位置靠邊停下。
「下去看看?」李道扭頭看顧津。
顧津說好。
他走過去蹲在攤位前,挑了挑,拿起一隻:「大娘,這鞋怎麼賣?」
大娘看上去身體很硬朗,見有人光顧趕緊放下手中活計,咧嘴笑開,手指一比劃:「三十塊。」
李道點點頭,揚起手中的鞋子給顧津看:「紅的?」
那鞋子手工極佳,遠遠超出她口中的價值。淺口款式,大紅色粗麻布料做鞋面,腳面正中墜著同色的垂滑流蘇,兩側繡以金線鳳凰,腳腕處十字交叉一根細帶,最後在外腳踝用盤扣固定。
這鞋有點像……
顧津抿了下嘴。
李道見她沒反應,一腿墊住臀,一腿撐起,撈起顧津腳踝,把她右腳放在自己大腿上。
顧津想躲沒躲開,心中微妙地動了下,身體不穩,趕緊扶住他肩頭。
李道把鞋子馬馬虎虎套在她腳上,帶子太複雜,他不會系,由著晃蕩在半空中。
大娘半弓身子把燈挪過來,一個勁兒誇讚:「真好看,女娃腳白,襯得起這顏色」。
李道朝對方彎彎唇,隨口說:「是麼。」明明問句,卻擋不住語氣里的嘚瑟。
他低頭細看,鞋子雖有些大,卻襯得那腳格外精緻小巧,露著的皮膚柔膩透白,燈光下隱隱可見青色血管。
李道看著好看,心下微動,覺得這鞋有些莊重,更適合在帶有儀式感的某種場合穿,又惡趣味地幻想,如果顧津穿著這鞋子,把她雙腿搭上臂彎,那穗子一盪一盪,應該別有一番情致。
這樣想著,他不由在她腳面揉了把,抬眼問:「怎麼樣?」
顧津對上他的目光,努力淡定道:「太大了吧,走路估計掛不住。」
李道問大娘有沒有小碼的。
她在三輪車裡翻找半天,可惜就只有這一雙。
顧津把腳拿下來,蹲他旁邊,自己挑了幾個款式試。最後選一雙合腳的,水青色布面,上面繡著幾簇銀杏葉子,倒也和褲腿的七彩線和流蘇相得益彰。
李道給了一百塊,沒叫對方找錢。
顧津先他一步上了車。
李道手碰上車門,頓了頓,腳步一轉,又走回來:「大娘,紅的那雙也給我吧。」
大娘很高興,趕緊拿出袋子給他裝好,笑眯眯地說:「小閨女有福氣,這雙算大娘送你的。」
李道看著她佝僂瘦削的身體,蹲下來,忍不住問:「都這麼晚了,還不收攤兒回家?」
「不晚不晚,還有車過。」大娘把袋子遞給他,樂觀地說著俏皮話:「這不就賺到啦。」
李道笑笑,問:「附近有沒有能過夜的地方?」
她朝一個方向指了指:「高塔村,從土道下去,山後邊。十幾戶人家,敲開一戶跟人說說,住一晚可以的。」
「沒有旅館?」
她擺擺手,「地方偏得很。」想了想:「要不住到大娘家裡去?」
李道說不用,從兜里又掏出一百塊放在攤位上,拎著鞋子走了。
大娘反應過來,拿起錢追了幾步,連連說著使不得。見追不上,沖他喊:「小伙子,你是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那聲音被攔在車窗外,像一種諷刺。
李道打著方向盤,自嘲笑笑,暗想如果她知道他以前幹什麼的,不清楚這句「好人一生平安」還能不能說出口。
世人往往以好與壞作為評判人性善惡的道德標準,做盡好事不見得被歌頌,但做了壞事,一定會成為反面教材,遭人唾罵抨擊,成為這世界上勢不兩立的敵人。
如同出欄的豬,宰時一定給卡上「合格」的戳子,李道覺得自己就像那豬,背上已經烙了抹不去的印記,上面寫著,我是壞人。
這就是代價,即使今後想從善,背上那標記也會提醒他曾經的黑歷史,仍然被人戴著有色眼鏡去對待。
按照大娘給指的方向,彎彎繞繞又開了將近半小時,果然看到一片小村落。
零星幾戶,分散在一處低洼的山坳中,抬眼望去,光影點點,在娛樂項目匱乏的落後村莊,已經是上床休息的鐘點了。
小伍問:「真要住這兒?」
「下去看看。」
把車停在樹叢的隱蔽處,李道背上隨身物品,捏著顧津的胳膊走下山坡。
村口有一條崎嶇蜿蜒的小道,沒碰路人,倒偶爾聽見幾聲狗吠。
顧津要往臉上帶口罩。
李道手滑下來,擋住說:「村子偏,連信號都沒有,不帶也行。」他握住她的手。
顧津看看他,回握住,順從地跟著走。
拐彎後終於看到一點燈光,有處磚房院子。石壘的台階上站個女人,四十歲上下,正扒著院門,朝一個方向張望。
李道手指蹭蹭眉心,走上前問能不能借宿一晚。
他人高馬大,不苟言笑,往那兒一站,不說話時都顯得凶,更何況開口還一副沙啞嗓子,半句軟話都不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