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2023-09-23 14:25:51 作者: 蟹總
洋子垂眼打量著他:「死那兄弟……?」
李道看外面:「不問成嗎。」
肖海洋能體諒他的心情,嘆口氣:「行。」他痛快地拍拍他肩膀:「這院子一直當倉庫用著,旁邊那廠子就是個普通果汁廠,你們在這兒住下,多久都行,我的地盤,外人不敢輕易追過來。」
李道舔著過濾嘴,側頭:「謝了。」
「跟我犯不著說謝。」洋子轉身,走幾步又停下:「這地方挺乾淨,你放心住。」
李道知道他的意思,現在說話都累,只彎彎唇,雙手合十朝他舉了下。
洋子擺擺手走了。
李道抬起眼皮看了看天,嘬幾口未燃的香菸,良久都未眨眼。
他回到另一間房,輕手輕腳地開門。
出去時顧津還在睡,一轉頭,卻見她抱膝坐在那兒。
一覺清醒,她後知後覺地掉了淚
李道捏住拳頭,「醒了?」
顧津視線從窗外挪回來,輕點一下頭:「你去哪兒了?」
「看看老紀。」
半晌,顧津垂下眼:「我剛才……」
她嗓中哽塞,說不下去。
「我剛才看見窗外有個人走過去,背影有點像顧維,以為真的是顧維……」她整個面孔都是淚,哽咽的聲音很小:「但忽然想起來,他昨晚死了。」
那種恍然大悟讓人痛徹心扉,像有把刀子在她胸口一下一下剜著。
絕望是,想要見一個人,卻永遠見不到。
她希望時間倒流,偏偏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李道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無話可說,說什麼也沒用。
他過去按住她後腦,將她額頭緊緊抵在自己胸口。
他滾了下喉,低著頭,拇指輕輕撫摸她頸後光滑的皮膚,「目前狀況只能偷著把人埋了,附近的地是朋友的,但不能留墳頭。」
李道在徵詢她的意見。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顧津點頭。
李道聲音很低:「今後找機會回來,再想辦法好好安葬。」
顧津稍微揚起下巴,把臉頰的淚全都擦在他衣襟上:「會嗎?」
他說:「會。」
李道:「今晚你……去不去?」
顧津離開他胸口,深吸氣:「去吧。」
等天完全黑透,肖海洋帶他們去了後面的果樹林。
水蜜桃接近成熟,黃粉不一的果子綴滿枝頭。
再往遠走是成片的梨樹和臍橙林。
在一處荒僻角落停住,雨水將附近地面澆灌的泥濘鬆動。
肖海洋看了看周圍,「就這兒吧。」
他分了把鐵鍬給李道,李道下了第一鏟。
顧津始終安靜站在幾人身後,雨衣的帽子掉下來,幾縷頭髮貼在她面頰上。
不遠處放著未刷漆的棺木,是肖海洋命人臨時打造的,時間緊迫,做工粗糙。
她忽然記起來,小時候別人家裡辦葬禮,當嗩吶吹起哀樂,親人伏地痛哭時,她都會緊緊閉上眼,把指頭塞進耳朵里。
她那時甚至不懂死亡的含義,只是單純討厭那種聲音。
後來父親去世,她漸漸明白死亡意味著拋棄。
再後來,母親也拋棄了他們兄妹倆,去過另一種生活。
她那時超乎尋常的堅強,總在安慰自己,沒事兒的,她還有哥。
來上陵的這些年,她痛恨顧維的不長進,雖然彼此分開生活,但各自安好。她嘴上說恨,卻願意為他積德行善,願意為他贖罪。她對他從未放棄。
可現在看來,曾經的所作所為那樣諷刺可笑。
老天太冷血了,根本看不到。
顧津眼中一片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問:「還看一眼嗎?」
顧津說:「不看。」
雨淅淅瀝瀝下著,幾個男人合力把棺木放到深坑中。
泥土將一個人掩埋,方寸之地容身,無論多麼輝煌或是不堪,一生也就過去了。
最後一鍬土填平,顧津魂游的意識突然回來,猛地撲了過去。
她跪在地上,兩手開始瘋狂地刨土。
幾個男人愣住了,但都沒上前。
濕淋淋的夜色中,這姑娘如小獸一般嗚嗚哭泣,泥巴沾在身上和臉上,雨衣掉下肩膀,嘴裡亂七八糟說著一些話。
顧津不管不顧,一味地向外扒著土,她的動作在滿腔悲痛的發泄中更加瘋狂,最後仰起脖子,十指抓緊泥土,哭得撕心裂肺。
這種悲慟的氣氛,縱使外人也為之動容,肖海洋掏出濕透的香菸含唇間,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小伍第一次見顧津這樣失控,抹著眼淚,想過去把她拉起來。
李道攔住他,自己沒有勸,也不過去安慰。
他拇指跟食指按住雙眼,大張著口,心中的疼痛快要將他整個人都撕碎。
最後李道把她背回去。
她洗了澡,又吃一些東西,和他說會兒話,整個人倒是平靜不少。
看著她躺下,李道去洗澡,沒過多久,他光著上身進來。
顧津轉頭看他。
他置身在昏黃的光線中,胸膛掛著水珠,牛仔褲松垮,褲管挽到小腿,腳上穿著藍色的塑料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