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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喲,小子,行啊,你今兒上午領了多少賞?」
「嘿嘿,不多不多,也就、就一兩。」年輕小伙含糊答。他見同伴起鬨嚷「請喝酒」,頓時後悔炫耀,忙收起錢袋,打岔問:「不知『司農卿』究竟是管什麼的官?官位大嗎?」
同伴嘀咕幾聲「摳門吝嗇」,隨口閒談,「聽說是專門管農桑的。去年,朝廷設立了司農衙門,讓姜知州負責掌管,她是第一位司農卿,正四品,深受朝廷信任,屢次升遷,真箇是『巾幗不讓鬚眉』。」
「她丈夫更加有本事!郭將軍已經封侯了,鎮北侯,大名鼎鼎。」
「姜知州也不錯,兩口子都是有能耐的人。不然,哪兒來的『寧州』?從前的圖寧縣,百姓窮,官府也窮,鬧饑荒,日子苦啊。」
「我小時候經常挨餓,親戚朋友也少有富足的,吃了上頓愁下頓,那滋味,夠難受的。」
……
下一刻,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夫勒馬,攙下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陌生中年人,其隨從賠笑走向門房。
方才拿出錢袋炫耀的年輕人立刻小跑相迎,搶在同伴之前,揚起笑臉,「這位爺,不知您來寧州府衙有何貴幹?」
來人擦擦汗,「我家老爺乃滁節知縣,專程拜訪知州大人,有事相商。」說話間,他遞上名帖的同時,悄悄塞了一角碎銀,「煩請通報一聲。」
門房熟練收下跑腿賞錢,歉意告知:「不巧,知州大人外出辦事,還沒回來。」
「啊?那、那怎麼辦?」
門房熱情洋溢,「無妨,小的可以幫您稟報同知大人,多半會安排客人住下等候。請稍等。」
「好,好,多謝!」
結果,滁節知縣喝了半天茶,又回客房歇了一覺,至傍晚時,知州仍未返回府衙。
暮色四起,塞外長風獵獵。
姜玉姝騎馬回城,穿過街市,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熱鬧極了。
寧州雖是塞外之地,卻盛產糧食,商貿繁榮,被譽為「塞外江南」,猶如一顆明珠,拂去蒙塵之後,熠熠生輝。
入夜,護衛簇擁下,姜玉姝按轡徐行,途經酒肆茶館、當鋪布莊、糧坊麵攤……食物飄香,商販吆喝,冷不防傳來一陣嬌媚調/情與悠揚樂曲,是妓坊女子在殷勤攬客。
她順路巡察了一番,待踏進後衙,夜已漆黑。
「娘!」
「您回來了。」郭炅十五歲了,少年英氣勃勃,疾步迎接母親,「滁節知縣前來拜訪,等了半天,在客房住下了。」
「哦?派人去說一聲,今天太晚,倘若沒有急事,請他好生休息,明天再見面。」奔波操勞,風裡來雨里去,姜玉姝的身體逐漸不如年輕時,面露倦色。
郭炅立即打發小廝去傳令,關切問:「事情辦妥了嗎?」
「幾個鎮爭執數年,在官府主持下反覆丈量,終於把那片荒山劃分清楚了。」她走向臥房,疲憊說:「否則,娘實在不放心離開。」
「母親辛苦了,進屋坐會兒,晚飯馬上好!」
母子邊走邊聊,路過廂房時,聽見挪動重物的動靜,她抬腳前去一看:
地上兩個木箱,婆子正合力往外搬。
「母親回來啦。」郭曉嫣親昵貼近,下人紛紛行禮。
姜玉姝含笑問:「行李還沒收拾好嗎?」
「快了快了!」郭曉嫣已及笄,出落得亭亭玉立,雪膚花貌,脆生生說:「這兩箱是各色硯台和石雕,女兒想帶回都城,送給親戚們。」
「隨你。不錯,懂得給親戚帶禮物了。」
郭炅順手打開箱子,拿起一塊鵝黃綴綠的硯台,「兩箱石頭,忒沉。」
「放車上呀,又不用人拎著。」少女把硯台放回箱內,「這些石料,大多是父親帶著咱們去草原邊上亂石溝撿的,精挑細選,辛辛苦苦,我一個也捨不得丟。」
郭炅不喜歡五顏六色的石頭,「既然妹妹喜歡,那就統統帶回都城!」
「娘,父親什麼時候能忙完?」
姜玉姝坐在一旁喝茶,「說不準,指揮使必須把公務交代清楚才能離開。總之,月底啟程。」
「然後呢?」
「什麼『然後』?」
少女環顧住了幾年的臥房,神色有些茫然,「這次回去之後,我們還會回來嗎?」
姜玉姝一愣,捏著茶杯,凝望窗外蒼茫夜空,思緒萬千,沉思不語。
「回來做什麼?」郭炅也有些茫然,「咱們老家在都城,爹娘又已經升遷調回家鄉,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姜玉姝定定神,緩緩答:「當年,遭流放的時候,娘……十六歲,似乎一轉眼,二十年就過去了,娘在西北足足生活了二十年,安家立業,早已把邊塞當成『家鄉』。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看看。」
「到時別忘了帶上孩兒!」郭炅話音剛落,郭曉嫣接腔:「還有我!」
姜玉姝笑著頷首。
話雖如此,但她快四十歲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三千里長路漫漫,興許過幾年就禁不起跋山涉水顛簸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