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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姜玉姝逐漸了解副手的性格,絲毫未動怒,關切問:「眾所皆知,縣丞兢兢業業,一向是早到晚退的,遲到必有緣故。不知你的家事解決了沒有?倘若緊急,不妨先回去處理了,官府規矩固然應該遵守,但並不是不講情理。」

    黃一淳暗暗愧疚,感激答:「多謝縣尊體諒,下官已經處理好了家事,不妨礙辦公。眼下催收秋季稅糧,衙門正忙碌,下官絕不敢疏忽懶怠。」

    姜玉姝溫和道:「解決了就好。你坐。」

    「謝大人。」黃一淳落座知縣下手。

    「縣丞想必是為了令郎?」主簿聞希滿臉關切,扭身問:「令郎昨兒受了驚嚇,不知要不要緊?」

    姜玉姝一怔,為人母者下意識問:「令郎怎麼了?」

    黃一淳扯開嘴角,勉強微笑了笑,「多謝二位關心,犬子只是受了些驚嚇,哭了幾場而已,不要緊。」

    「哦,這就好,這就好!」議事大半個時辰,到了茶歇的時候。聞希端著茶杯,開始閒聊,代為告知:「唉,縣尊有所不知,昨天傍晚,縣丞的兩個兒子外出玩耍,不慎迷路了,嚇得家人四處找。卑職碰巧遇見了,豈能袖手旁觀?急忙幫著一起找,幸虧很快找著了,不然得報官。」

    姜玉姝納悶問:「外出沒有大人陪伴嗎?」

    「犬子大的九歲、小的七歲,年幼無知,貪玩,未經長輩允許,悄悄上街遊逛,幸虧老天保佑,才沒被拐子騙走。」黃一淳後怕嘆息,「嚇得拙妻哭了半天,氣得下官嚴厲教訓了他們幾頓!」

    姜玉姝有三個孩子,一聽見「拐子」,既痛恨又害怕,贊同說:「小孩子不懂事,又缺乏自保能力,為了讓他們長記性,適當教訓教訓是必須的。」

    「對,不教訓不行。」黃一淳慣常正襟危坐。那份皺巴巴的舊信,一直裝在他袖筒里,時不時捏一捏----仿佛揣了把尖刀,令其如坐針氈,懸心吊膽,生怕尖刀沒捅死敵人,反而捅死自己。

    閒聊片刻,喝了杯茶,繼續商談公務。

    姜玉姝語重心長,嚴肅道:「忙妥秋收、算清全年稅糧帳,年底大家才能安心過年,否則誰也別想踏實休假。目前,代耕新令已經頒布一個多月,負責登記土地和人口的差役們,月初便開始核查各鄉鎮村莊,現在已經查了一半地方。」

    她眸光冷靜,緩緩掃視下屬,「根據上交的檔冊,我叫人粗略一算,然後對比戶部發下的舊冊,果然發現對不上。部分村莊,大片大片的良田,被人以『借耕』的名義種滿莊稼,但翻翻圖寧往年檔冊,既沒有登記相關借耕人的姓名,也沒有收到一石稅糧。據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

    「這……」

    「咳。」

    百廢待興的圖寧,暗潮湧動,眾下屬霎時不自在了,不約而同低頭,鴉雀無聲。

    最終,仍是縣丞躲不過去。黃一淳清了清嗓音,含糊答:「想來是因為、因為……前幾年,事多人少,而且,大部分人手被孫知縣派去監督挖河道了,縣衙有心無力,左支右絀,出了紕漏,不慎被貪婪小人鑽了空子,未能完整登記田地。慚愧,真是慚愧。」

    李啟恭作為典史,只在商議邢獄緝捕時才開腔,餘下喝茶旁聽,謹言慎行。

    但聞希作為主簿,卻不能不吭聲。他早有準備,正氣凜然道:「居然有人敢欺瞞官府、拒絕交稅?夠大膽的!依卑職看,乾脆趁機徹查,揪出相關刁民,審清數目,罰他補交三倍的稅糧,以儆效尤!」

    「嚴懲不貸,」李啟恭接腔,「看今後誰還敢不老實。」

    其餘人紛紛附和,「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占官府的便宜?簡直無法無天,很應該整治一番。」

    萬萬沒想到?姜玉姝暗忖:你們分明心知肚明,個個裝作不知情。至於具體是收了「偷稅漏稅刁民」的孝敬,或自己便是主謀,有待調查。

    她面不改色,點了點頭,正色道:「嗯,各位言之有理。既然發現了,官府總不能裝作沒發現,放過偷稅漏稅者,便是對遵紀守法者不公,所以,不得不罰。」

    李啟恭郎舅倆內心「咯噔」一下,頓感不安。

    黃一淳眼欲言又止。

    姜玉姝高坐上首,把下屬各色神態盡收眼底,凝重說:「偷稅漏稅的罪魁禍首固然該罰,但此事牽連甚廣,其中受僱的窮苦村民多半不知情,村民老實種地,按規定分得三成糧食,他們是無辜的。官府若想揪出主謀,必須排查受僱村民,不知得審問多少人?」

    「難以估算。」黃一淳不贊同地搖頭,提醒道:「老百姓往往害怕和官府打交道,突然大量傳訊村民,可能會引發全縣恐慌。」

    姜玉姝嘆了口氣,「我正是考慮到圖寧的安穩,才決定換另一種方式追究。」

    「那,您認為應該以何種方式追究才穩妥?」聞希面色如常,實際緊張懸著心。

    姜玉姝早有打算,威嚴答:「我考慮許久,不如這樣:此次秋收,明面上不追究,嚴格按照『代耕令』的規定,向相關借耕人收取稅糧,少一罰十。然後,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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