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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李啟恭接腔,「宴席被搗亂,劉大人也大怒,按律,知縣不能杖責教諭,便下令打了他的學生四十板子。」
「咳。」主簿聞希忍不住說:「其實,劉知縣已是一忍再忍了!四十大板不算多,行刑時打得也不重,豈料那名童生嘴硬,身體卻瘦弱,受傷後病倒,一病不起,前幾天死了。」
「當年,戰亂逃難時,荊先生腿受了傷,與家人失散,是那名學生拼命保護他南下。師生情深,情同父子,故最近一年,荊先生和孫大人大吵幾架,互不諒解。」黃一淳無可奈何,「今天是那學生的頭七,荊先生想必悲慟,借酒澆愁,結果酒後失禮。」
姜玉姝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如此聽來,」她不禁心生敬佩,贊道:「老先生堅持向知縣爭取,初衷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學生。難得,十分難得。」
「確實難得,他原本可以不管閒事的,卻選擇了一管到底,甚至不惜得罪兩任知縣----」黃一淳倉促停頓,緊張不安,唯恐女官生氣。
姜玉姝會意,正色表示:「今天我責罰他,並不單是因為他公然對知縣不敬,而是為了正法紀。眾目睽睽之下鬧公堂,若是輕易放他離開,法紀規矩何在?官府威嚴何在?」
「是啊。」聞希點頭如搗蒜,雙下巴一顫一顫,奉承道:「縣尊英明,處變不驚殺伐決斷,卑職佩服。」
黃一淳訥訥補救:「荊先生初衷雖好,行事卻越來越偏激糊塗了,該罰,必須罰。」
「但願他能理解縣尊的良苦用心,停職期間靜思反省,早日認錯悔改。」李啟恭嘆息。
「拭目以待。」
姜玉姝叮囑道:「教諭停職期間,得安排人替他才行。黃縣丞,此事交給你,儘快挑選人手,暫行教諭教化之責。」
「明白。」黃一淳頷首領命。
姜玉姝想了想,關切問:「聽說,貧困儒生待在一所破舊小院內讀書,是嗎?」
「沒錯。」
「那個地方屬於誰?」
眾下屬對視一番,尷尬答:「那是荊府的別院。」
「當初,老先生主動提供的。」
「暫時,只是暫時,等衙門銀錢寬裕了,必將翻修學堂!」
姜玉姝搖搖頭,「官學幾乎變成私塾了,成何體統?這很不妥。在老百姓眼裡,官府疏忽了。」
「沒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下拮据,實在拿不出銀子修學堂。」
她沉吟片刻,嚴肅吩咐:「這兩天我大概轉了轉,發現縣衙十分寬敞,南邊空著兩排廂房,白白浪費。聞主簿,你挑一處合適的,供儒生們暫住讀書,務必辦妥。」
「啊?是!卑職一定盡心竭力。」聞希表面畢恭畢敬,內心不情不願。
黃一淳恭謹問:「關於下一步,您有何吩咐?下官好提前安排」
姜玉姝早有打算,起身說:「按規定,我得巡察全縣,了解風土人情、山川河流的大概情況,此事過陣子再辦。當務之急是理清頭緒,稅糧戶籍案卷等等,我還沒看完。」
「不急,您慢慢兒看,趕在年前巡察即可。」
姜玉姝點點頭,站在窗邊,往外一望天色,溫和說:「快午時了,你們先回去用飯,歇會兒,下午才有精力辦事。」
「好。」
「那,不打攪您休息了。」眾下屬站起告辭。
李啟恭朝外走時,秋風恰一吹,忽然聞見一股清淺幽香,似有若無,勾得他心痒痒,不由自主悄瞥:
大敞的窗旁,秋陽明媚,照得女官肌膚玉白,光潔無暇,唇紅潤。她端莊而立,神色沉靜,秀美動人----
類似窺視的男人眼神,女子往往能敏銳察覺。姜玉姝忽然扭頭,兩人目光相撞時,她驀地湧起不適感,卻面色如常,「何事?」
李啟恭瞬間回神,若無其事答:「最近有三個較要緊的案子,卑職正在協助黃縣丞審查,整理好的案卷已經放在您桌上了,請縣尊及時過目。」
在婆婆口中,姜玉姝拋頭露面許多年,早已習慣各式各樣的窺探眼神。上任之初千頭萬緒,她勞心費神半天,並未深思,頷首道:「術業有專攻,你們先破案,我會儘快看的。」
「是。」李啟恭稍一躬身,不敢逗留,快步邁出書房,匆匆追趕同伴。
三日後·夜間
書房內,燭光閃爍,影子投在牆上,胡搖亂晃。
姜玉姝靠著椅背,右手握著木質雕花鎮紙,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左掌心,凝重問:「荊鎮?李家堡?圖寧兩大勢力?」
心腹小廝鄒貴,使勁點頭,「沒錯!」他挪近一步,詳細稟告:「這幾天,小的們悄悄打探清楚了:『荊』和『李』,自古就是本地兩大姓氏,全縣百姓,只要姓『荊』或姓『李』,不是同族也是同宗。」
「雙方爭鬥不休,從古至今不和睦。其中,荊鎮尚文,李家堡尚武,前者出了不少秀才和舉人,曾經出過知府;後者出了不少武官,曾經出過宣武將軍。」
「衙門上下,有不少兩大姓的人,譬如教諭荊遠山和典史李啟恭,聽說交情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