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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姜玉姝正好奇琢磨「阿哲」是誰時,婆婆王氏勃然變色,郁懣質問:「事到如今,侯爺仍責怪我?耀兒那不爭氣的孽障還在聽松樓躺著呢,您若十分氣不過,我去打他一頓,如何?」
「你、你----」靖陽侯氣一堵,雙目圓睜,眼珠子直凸,梗著脖子抬了抬下巴,腦袋驀地砸在枕頭上,氣絕身亡,魂魄歸西。
「父親!」
「侯爺?」
「來人,快傳大夫!」
……
頃刻後,病榻前哀嚎震天,聽見噩耗的下人與親友亦為老家主一哭。剛遭歷抄家的靖陽侯府,恓惶之上又蒙了一層哀悼陰雲,萬分淒涼。
夜間,聽松樓靈堂內多了一口棺材。
遭逢巨變,哭了又哭,人人咽干目腫,哭不動了。
幾個妾侍悲悲戚戚,嗚嗚咽咽。其中有靖陽侯的,也有世子的。
小輩們跪坐,圍著兩個元寶盆,或啜泣或沉默,人人手拿一疊冥紙,不斷往盆里填燒,堂內煙燻火燎,香燭氣息濃烈,渾濁嗆鼻。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不止,卻並非姜玉姝發出,而是源自一名瘦弱少年。
「三弟,我看你的氣色實在是有些差,不如回房歇會兒吧?」姜玉姝善意勸道。她觀察多時,又特地打聽過,已確定郭家行三的庶子郭弘哲天生患有心臟病。
郭弘哲白皙清秀,文弱膽怯,嘴唇及十指指端呈現淡青紫色,明顯在發病。他聞言,迅速搖搖頭,下意識看了一眼嫡母,規規矩矩答:「多謝二嫂關心,但我還撐得住,用不著歇息。」
「哼!」王氏盤腿端坐矮榻,原本正敲木魚念經,聽見庶子答話後,木魚「篤篤篤」猛變作「咚」,怒道:「你撐不住也得撐著!自打一落地,年年冬春犯病,府里不知辛苦尋了多少珍貴藥材,侯爺更是四處請名醫。可家逢巨變時,你竟躲在屋裡一整天,甚至沒趕上見侯爺最後一面。弘哲,你自己說說,像你這樣兒的,算什麼兒子?」
「孩兒、孩兒……」郭弘哲瞬間眼淚盈眶,羞慚愧悔,唇愈發青紫,哽咽答:「孩兒不孝,孩兒該死,請母親責罰。」
姜玉姝看不過眼,張嘴欲勸,卻被人搶了先:
「娘!三哥身體不好,已病倒半個月了,他又不是故意躲著的。」郭弘軒是嫡幼子,從不怕親娘。
「誰問你話了?」王氏扭頭,輕輕訓了幼子一句:「專心燒紙,不許多嘴。」
郭弘軒懨懨應了個「哦」。
長媳王巧珍面無表情,絲毫不理睬人,一疊一疊地往盆里扔冥紙;姜玉姝見了,默默拿釺子挑散抖開。
王氏余怒未消,瞪視病歪歪的庶子,目光銳利。
病弱少年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
姜玉姝旁觀片刻,到底於心不忍,起身倒了杯茶,端上前道:
「您老念經多時,想必渴了,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王氏威嚴昂首,伸手接過茶,心氣略微平順,喝了半杯,一改之前張口閉口「喪門攪家精、速速滾離郭家」的態度,緩緩問:「姜氏,郭家如今這樣敗落,你心裡怕是嫌棄了。對麼?」
姜玉姝愣了愣,搖搖頭,暗忖:我初來乍到,尚未見識侯府全貌,它就被朝廷查抄了……榮華富貴,像是一場夢,來不及當真,就被聖旨一棒子敲醒。
王氏冷冷告誡:「無論嫌棄與否,昨日你已同弘磊拜堂成親,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休想逃離!」
「我、我什麼時候逃離了?」姜玉姝一頭霧水。
王氏嫌惡答:「你若再上吊自盡,便算是以死逃離!」
姜玉姝恍然大悟,平和道:「我已經發過誓了,會好好活著的。」
這時,送完客的郭弘磊返回,遙見妻子侍立母親身旁,而母親面有怒容。再一掃,又見體弱多病的三弟跪著燒紙,頻頻抬袖拭淚。
他當即皺眉,大踏步邁進靈堂,高聲稟告:「母親,孩兒已同親戚們商議妥了。事出非常,被迫只能一切從簡。現決定明日停靈、後日送殯,然後咱們收拾收拾,啟程北上西蒼。」
「唉。」王氏心力交瘁,揮了揮手,疲憊道:「侯爺臨終叫你當家,這些事兒,娘實在沒精力管了,你和親戚商量著辦吧。」
「是。」郭弘磊催促道:「後日送殯,今晚由我守夜,你們都回去歇息,等明晚再守。」
王氏不滿地搖頭,「這怎麼行?喪事已是極簡陋、極不符合規矩了,理應能多守便多守。」
郭弘磊解釋道:「三日後流放,這一屋子的老弱婦孺,假如熬壞了身體,到時如何是好?依孩兒看,孝順與悲緬皆在於心,家裡的難處,父親和大哥的在天之靈必能諒解。」
「這……」
「況且,」姜玉姝上前,幫腔勸說:「煜兒今天受了大驚嚇,很需要您和嫂子的陪伴,快去哄一哄他吧。」
郭弘磊讚賞地瞥了一眼妻子。
「這倒是。煜兒一個小孩子,被嚇得什麼似的。」王氏不放心孫子,招呼長媳道:「既如此,巧珍,走,咱們瞧瞧煜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