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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郭家嫡長孫郭煜,年方三歲,虎頭虎腦,哭得臉漲紅,上氣不接下氣。
「巧珍,冷靜些,仔細嚇著孩子。」話雖如此,王氏也禁不住淚流滿面,抱著孫子,憂愁道:「可憐煜兒,落地至今從沒吃過苦,三日後咱們全家就要被流放了,你可怎麼辦呢?」
丈夫喪命,王巧珍已在靈堂哭了一早上,眼睛腫得像核桃。她嚎啕一陣,猛地拉住姜玉姝,悲慟問:「為什麼咱們的命這麼苦呀?」
姜玉姝淤傷未愈,喉嚨火燎燎疼。她艱難咽了口唾沫,拍拍對方胳膊,無奈道:「聖旨已下,我們只能遵從旨意,走一步看一步。嫂子請節哀,地上涼,你先起來。」
足足查抄至午後,欽差才一揮手,率領下屬將所抄財物運往國庫,並回宮復命。
這撥人離去後,另一撥奉旨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牢牢把守各門,嚴防郭家上下逃脫。
塵埃落定。
春日的午後,暖意融融。
沉默多時的靖陽侯腰背佝僂,老態龍鍾,他眯著眼睛,木然掃視遍地狼藉,而後仰臉,出神眺望亭台樓閣頂部翹起的飛檐,哆嗦說:「萬萬沒料到,傳承百餘載的祖宗家業,竟敗在我眼前了。」
「我愧對列祖列宗----」
話未說完,老人眼睛一閉,嘴裡不斷溢出血沫,「嗬嗬」喘息,兩手攤開,直挺挺地往後倒----
第5章 不眠之夜
眼睜睜看著老人吐血昏厥,姜玉姝一怔,拔腿飛奔。
「父親!」郭弘磊心驚膽寒,搶步攙住,家下人慌忙湊近,七手八腳地把人抬進屋。
幸而,郭氏昌盛綿延百餘載,家生子中便有醫者,又幸而欽差並未查抄不名貴的常用藥材,大夫使出渾身解數診救後,才勉強吊住了老家主的氣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靖陽侯時日無多了,甚至已是彌留之際,但誰也不敢流露異樣。
一室死寂,落針可聞。
眾人圍在病榻前,王氏憂慮重重,木著臉,雙目紅腫,卻毫無淚意。
姜世森仍未離去,左手背著,右手捻須,若有所思。父女近在咫尺,姜玉姝餘光不時飄向父親,心思悄轉。
「您喝點兒水?」兄長逝世,次子便居長,郭弘磊始終竭力克制著,從未顯露頹喪之態。
靖陽侯四肢毫無知覺,吃力地搖了搖頭,灰白鬢髮凌亂,眼神渾濁,奄奄一息。他掃視榻前,皺起眉,疑惑問:「慧蘭怎的還沒回來?」
慧蘭?姜玉姝尋思:應當是指郭家唯一的嫡女,侯門千金。
郭弘磊眼神微變,卻面不改色,恭謹答:「姐姐身懷六甲,出行不便----」
豈料,失望透頂的王氏打斷道:「嫁出去的女兒,真真成了潑出去的水!咱們興旺時,馮家天天上趕著親近,千求萬求地娶了慧蘭;可咱們一敗落,女婿立馬沒影兒了,連女兒也躲了!」
「哦?哦。」靖陽侯黯然閉目。
郭弘磊不贊成地朝母親使眼色,仍堅持道:「姐姐定是因為行動不便才來遲了,或許稍後就到。您先歇著,孩兒請岳父去書房與親戚們商量幾件事。」
「慢著。」靖陽侯氣色灰敗,眼神卻逐漸清明。
郭弘磊跪在腳踏上,躬身問:「您有何吩咐?」
「從今往後,」靖陽侯睜眼注視次子,滿懷期望,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家,便交給你了。郭家的一切大事,皆由你做主。」
郭弘磊臨危受命,腰背一挺,鄭重答:「父親信任託付,孩兒遵命,今後一定盡心竭力照顧家人!」
「你大哥太不爭氣,敗光祖業、連累全家,為父只能到九泉之下再教訓他了。」罵完了長子,靖陽侯慈愛望著一貫引以為豪的次子,勉勵道:「以後的日子,必然艱難,磊兒,你苦一苦,做頂樑柱,撐起郭家。」
「孩兒明白。」郭弘磊眼眶發燙,鼻尖泛酸。
姜玉姝目不轉睛,發覺病人眼裡的光芒漸弱,束手無策。
靖陽侯梗著脖子喘了喘,看向姜世森,歉意說:「親家,真是對不住,你家大姑娘昨日剛進門,沒享半點兒福,卻要跟著弘磊吃苦了。」
「唉。」姜世森喟然長嘆,無奈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呢?看來,這也是玉姝命中逃不過的劫。」
「終究是郭家連累了她。」靖陽侯斷斷續續地喘息著,瞥視二兒媳。
姜玉姝會意,快步上前,猶豫瞬息,學著丈夫跪在腳踏上,輕聲問:「您老有什麼吩咐?」
靖陽侯慈眉善目,和藹囑咐:「委屈你了,眼下事已成定局,望你和弘磊好好過日子,切勿再做傻事。」
咳,又提到了自縊!小夫妻肩並肩,姜玉姝目不斜視,正色表示:「請長輩們放心,玉姝發誓:今後絕不會再自尋短見!」
「好,這就好。」靖陽侯欣慰頷首。
姜世森不悅地訓導:「你可記住你方才的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准任性妄為!」
「女兒記住了。」
靖陽侯徐徐吐出一口氣,終於望向髮妻,耐著性子,語重心長道:「弘磊當家,但男兒志在前程,阿哲、軒兒以及煜兒,平日該由你教導。須牢記『玉不琢不成器』,慣出一個弘耀,已是害苦全家,你可別再縱出一個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