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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25:16 作者: 四月流春
    顧慮勛貴侯門盤根錯節的世交與姻親關係,欽差也無意擺架子。他接過隨從手中的戶冊,一板一眼地答:「吾皇聖明仁慈,按律,若是受僱來此謀生的老百姓,對照冊子查明屬實後,可以離開。」

    郭弘磊鬆了口氣,「多謝大人。」

    「既如此,你先把不相干的人清出來,稍後我親自對冊核實。」

    「是。」

    欽差皺著眉,審視嗚嗚咽咽的男女老少,頗感頭疼,清了清嗓子,威嚴道:「我乃奉旨辦差,不敢耽擱時辰。帳房都在哪兒?立即站出來,其餘人原地待著,嚴禁擅自離開,違者以抗旨不遵罪論處。」語畢,他手一揮,喝令:

    「奉旨查抄靖陽侯府財物,動手!」

    「是!」

    頃刻間,欽差一馬當先,官差們帶著帳房,迅速湧入各院各屋,翻箱倒櫃,將抄獲之物詳細登冊,並貼上封條。

    金銀珠寶、古玩玉器等物一箱箱被抬走,運出侯府,充歸國庫。

    親眼目睹家宅被抄,郭弘磊眼眶發熱,雙拳緊握,用力得骨節泛白。

    處處亂糟糟,姜玉姝扶著婆母,扭頭提醒父親和公公小心擁擠跌跤。忙碌片刻後,幾個忠僕奮力擠了上來,她便把婆婆交給來人,叮囑道:「照顧好老夫人,我去去就回!」

    姜玉姝急匆匆,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向丈夫。豈料,人潮擁擠,她的裙擺冷不防被人一腳踩中,狼狽趔趄,脫口驚呼:「哎----」

    「小心!」

    混亂中,郭弘磊眼疾手快,一把摟住妻子,將其帶進牆角。

    姜玉姝一頭跌進了對方寬厚胸膛,緊貼男人結實溫熱的軀體,尷尬之下,飛快站穩,緊張問:「確定了嗎?什麼時候動身?」

    「定了。」郭弘磊慢慢鬆開她不盈一握的柔軟纖腰,「三日後啟程。」

    提心弔膽的姜玉姝吁了口氣,小聲說:「還好,還好。至少沒命令人明早就走。」

    這還叫好?好什麼?郭弘磊一愣,詫異盯著妻子,欲言又止,最終說:「回頭再談。」旋即,他振作,迅速壓下悲痛,尋父親和管事交代幾句後,躍上假山,面朝烏泱泱人群,渾厚嗓音揚聲道:「諸位!都安靜些。」

    惶恐不安的人群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郭弘磊居高臨下,緩緩掃視眾人,語調鏗鏘有力,肅穆道:「郭氏先祖追隨效忠太/祖,南征北戰,千辛萬苦掙下靖陽侯府,蔭庇後代一百五十餘載,在場諸位都曾仰仗先祖的功勳安寧生活。如今,郭氏子孫糊塗犯下大錯,辜負了浩蕩皇恩,合該受罰。」頓了頓,他沉聲吩咐:

    「陛下有旨,責我等罪民三日後北上西蒼。聽著,在場中並未賣身入奴籍的男女,現站到那邊去。」他抬手一指西側,「未入奴籍,便不算郭家人,不必受流放的株連。」

    剎那間,有人歡喜有人跺腳:笑的笑著跑到西側,哭的哭得更傷心了。

    郭弘磊直言告誡:「該是什麼人,便是什麼人,切莫混站,需知官府有奴籍戶冊,稍後欽差大人將親自核實。一旦被查出誰不屬實,論罪可算欺君。」

    此言一出,再想逃避流放的下人也不敢亂動了,淌眼抹淚。

    姜玉姝正擦汗,突聽見身後響起孩童啼哭聲,並夾雜丫鬟婆子的嚷聲:「大少夫人?您怎麼了?」

    「快來人,世子夫人昏倒了!」

    「娘?娘?」孩童嗓音稚嫩,茫茫然。

    姜玉姝循聲去探,卻險些被心急火燎的婆婆撞倒,幸虧被侍女小桃及時拽住了。

    王氏被嫡幼子架著,踉踉蹌蹌,焦急呼喚:「煜兒?煜兒在哪兒?我的孫子怎麼了?唉,跟著的人簡直廢物,連個小孩兒也看不好!」

    須臾,姜玉姝站定,發現地上坐著個憔悴少婦,一身素白,髮髻凌亂,已經被丫鬟晃醒了。她蹲下,靠近問:「嫂子,你哪兒不舒服?」

    「完了,全完了。」郭家長媳名巧珍,乃婆婆王氏的娘家侄女,高挑豐腴,腮邊天生一顆黑痣。王巧珍拉長著臉,兩眼無神,任由兒子在旁大哭,喃喃自語:「世子沒了,家也沒了。」

    身為女子,姜玉姝倍感同情,勸解道:「雖說家被抄了,但陛下赦免了我們的死罪,留得青山在,活著就有盼頭。」

    王巧珍斜睨一眼,嗤道:「哼,你說得可真輕巧。你到底知不知道西蒼在哪兒?」

    姜玉姝搖搖頭,順勢打聽:「在哪兒啊?遠不遠?」

    「三千里,西蒼是邊塞,荒涼貧瘠,緊鄰已被北犰侵占的庸州,常起戰亂。世子活著時,曾提起多次。」王巧珍悽慘一笑,淚珠撲簌簌滾落,「哈,倒也不必害怕戰亂,因為無數被流放的人死於半道,根本沒法活著走到邊塞。」

    「三千里?」姜玉姝怔住了,盤算著想:徒步北上三千里,確實太遙遠了,跋山涉水,日曬雨淋,危險勢必不少。但無論如何,總比被凌遲或砍頭強,性命比什麼都寶貴。

    王巧珍委屈至極,抬手捶打胸口,泣道:「天爺菩薩,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今生竟要受這樣的折磨!先是世子去了,丟下我和煜兒,孩子才三歲,孤兒寡母的,日子怎麼過?這尚未理清,不料,家又被抄了!不僅抄家,還要流放,叫人怎麼活?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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