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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15:24 作者: 千十九
見她如此生龍活虎,我笑著回答,「好好好,跟您聊完就去社交。」
她偶爾會提起池又鱗,但從未講過他跟施南如何了。可能是每回我都岔開話題,她被我帶跑偏了,沒機會說。
我不想知道他,或者他跟他,的一切。
北歐人的五官極其深邃,身材高大,氣質超然,我想,與這裡的氣候不無關係。
天氣稍好的冬日,教授邀我走走。
他帶我到附近的樹林,那裡冰晶一片,恍如電影裡冰雪女王的領地。
「開春之後,這裡就會生機勃勃。」教授還拿出手機,讓我看去年的照片。
無怪聖誕老人產自北歐。一年四季,活生生的童話世界。
但我最喜歡的,是住所附近的那片海。
熬到開春,黑色的海變成了墨藍色,難馴的野性也柔和下來。我知道,它在孕育生命。
我喜歡提著沙灘椅和小魚乾,獨自到海邊坐上一天。
小魚乾是用來餵貓的。曾有一隻小奶貓陪我看了一天的海,我要感謝它。
有時我想,不如就在這裡定居,過一輩子。
到了夏日,那片海變得活潑起來。
一群白色的海鷗時不時掠過海面,遠處船帆星星點點。
我會多拿一樣東西到海邊----冰鎮啤酒。
喝著酒,看著海,聽著風,逗著貓。
我就在一個人的世界裡好好活著。
這天,國內同事給我傳文件,我偶然瞥見他的簽名----「那片墨藍的海,有白鷗在上面飛過;我喝著啤酒逗著貓,舒服得不願離開。」
我問同事,「你的簽名?」
「野火新專輯的主打歌啊,叫《那片海》,我都換了兩個星期了,你才發現……」
我沒理會同事的碎碎念,打開瀏覽器搜索。
那片海/作詞作曲:池又鱗
那片深黑的海,有狂風在上面亂舞
我在想,春天的花何時開
那片墨藍的海,有白鷗在上面飛過
我喝著啤酒逗著貓,舒服得不願離開
那片海,又狂野又溫柔
但我知道,我不會再來
因為,我要回去,回到我的所在
新專輯的封面,就是我常看的那片海。拍攝的角度,在我平時位置的正後方。
Punch 13
在我冒著冷雨看海的時候,在我俯身給小貓順毛的時候,某一刻某一瞬,可能池又鱗就站在後方的不遠處。
若我當時就發現,我會衝上去給他一拳踹他一腳,問他在發什麼瘋。
但眼下,我只能對著不斷循環播放的歌曲,獨自咀嚼心中的千滋百味。
晚上,我攤開宣紙,毛筆蘸墨,往上面默寫心經。
我要為自己想了有的沒的責罰自己。
寫到一半,我的手停了下來。
我來北歐有十個月,發表了兩篇文章,作了兩次學術報告,已算超額完成文件上的成果要求。教授們對我很滿意,一周前向我提出邀請,讓我多留半年,跟著他們完成一個項目。大鬍子教授對我說,「北歐幾乎是地球的盡頭了,但研究的道路永無止境,難道你不想看看更遠的風景麼?」這對任何一個學術路上的人來說,都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我這一周都在思考留下來的事情。
然而現在,我想回去。
當年在美留學,我也想著回去。
第二天,我到院系辦公室,正式地拒絕了教授們的邀請。他們不無可惜,但也表示理解。大鬍子教授調侃我,「你在故鄉那裡,有心心念念的人吧?」
我只苦笑。
我連當苦行僧的資格都沒有。「僧」,出家人,神在天地,心在四海,納百世卻空無一物;而我,只是凡塵俗世中參不透紅塵的普通人。
普通人做普通事。
我在網上搜索池又鱗跟施南的事情,發現很多帖子已經被刪; 到官博翻看歷史消息,「靜候」二字發布的日期與下一條消息間隔了一周,內容已是正常的宣傳公告;龍門會的論壇上與「牽手門」相關的帖子,只剩一則官方工作人員代池又鱗發的公告----深深感激你們的支持,有很多事情我不必跟外人交待,但你們是我的後盾,我想說,有時候所見並非事實的全部。再次感謝。
事件距現在已過去幾個月,娛樂圈天天有新聞,這「牽手門」算得上咸豐年間的歷史。
我放棄搜索,靠上椅背。
無論池又鱗跟施南進展如何,我都要回去。
我想回去。
晚上向母親請安時,她提到池又鱗。這回我沒有岔開她的話題,她慢慢就說到了那些網上找不到的內容。
照片爆出來之後,池又鱗公司的公關部反應迅速,跟池又鱗確認施南身份後立即找到他送去了隱蔽的地方;但網絡無處不在,「牽手門」當時有多轟動,施南完全可以從網上得知。
「我也不清楚中間的細節,不知道是施南承受不住壓力,還是娛樂公司開出了什麼條件,那孩子主動提出要離開,而弟弟也沒有挽留。」母親嘆氣,「越來越不懂弟弟在想什麼,明明說想跟對方試一試,卻也不見他有多積極。我當然希望他喜歡的是女生,但我現在怕他連愛人的能力都在減弱。」
我安慰她,「我還有兩個月就回家了,想要什麼,我給您買買買,讓您高興一下。」
母親笑了,「你回來之後老實待在這邊,別再說走就走,我就滿足了。」
我答應她。
我不知道回去之後要面對什麼。
但池又鱗叫我回去。
我愛他、我恨他、我動手狠狠揍他、我在他面前流淚、我離他遠遠。
我們之間發生太多事情,夾雜太多複雜的情緒。
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向他示弱,但只要他呼喚,我一定會回去。
我真不想當他的哥哥。我寧願自己是一匹狼,看見他這個人類就張開血口撲過去咬死他,然後拖著他的屍體到隱蔽的地方,獨自吃了他。
Punch 14
我回國那天,父母到機場接我,奶奶在家親自掌勺,要給我做好吃的。
父親見我,皺了皺眉,「怎麼瘦了那麼多。」
「我就跟你說嘛,視頻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是你,老同意他出去出去,看,回來了個皮包骨。」母親與我抱了抱,回過頭去埋怨父親。
我救場,「我不是回來了嘛,好餓啊,我們回家吧。」
「本來弟弟今天要回家的,但他三天前臨時接到通告去英國補拍MV鏡頭,估計得後天才能回來了。」上車時,母親嘀咕。
「那更好,奶奶做的菜我可以多吃點。」我不甚在意地說。
回到家,我給奶奶和母親打打下手,跟父親聊聊在北歐的見聞,便到了開飯時間。
我們剛坐下沒多久,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池又鱗站在門外,臉色蒼白,大熱天的披著薄毛毯。說話的卻是他一旁的陌生男子,「您好,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