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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14:15:24 作者: 千十九
    施南不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又開始展示他插科打諢的本領,帶我進入了下個話題。

    我覺得,他是個細心的、貼心的人。

    值得來往。

    手傷痊癒,傷口成了淺淺的疤。

    我的論文已經完成,我準備去參加國外的研討會。

    走前我與施南約定,回來後請他去有名的飯館吃香喝辣。

    我這一去就是十四天。

    回程那天,野火樂隊遭遇了成團以來最大的公關危機。

    狗仔偷拍到池又鱗跟一名神秘男子深夜牽手的照片。

    照片不甚清晰,但依然能辨認那戴著帽子和墨鏡的高大身影是池又鱗。而他旁邊的神秘男子成為了全民人肉的對象。

    娛樂八卦媒體瘋了似的跟蹤報導這件事,不依不饒。

    此時方能體現粉絲組織的強大和彪悍。龍門會發動粉絲抵制社交媒體上未經證實的消息,同時集結糾察隊,看到誇張渲染的消息就投訴和正名,維護池又鱗的形象;又買下全城主流媒體和網站的頭版廣告,傳播正能量;私下與多家律師事務所溝通,只待官方一聲令下,全力協助。

    龍門會連續不斷以流量貢獻熱搜「愛是自由的」、「用實力說話」表明對池又鱗的忠心----如果他是同性戀,粉絲們會送上衷心的祝福,一路追隨。

    與此同時,網傳人肉結果已經出來,但消息被龍門會買斷,以保護池又鱗的「疑似對象」。

    野火樂隊只有官方社交帳號,成員個人帳號並未公開。

    官方最後一條信息只有兩個字,「靜候」。

    一直沒有池又鱗個人的聲音。

    我在回國轉機等候之時得知這一大事件。

    我錯過了登上接駁航班的時間。

    到航空公司櫃檯求助,工作人員告訴我需要再等十個小時才有下一趟合適的航班。

    我呆呆地站在這陌生的中轉機場中。

    頭腦發脹發熱,但指尖卻麻木冰冷。

    周圍沒有人清楚我經歷著、經歷過、即將經歷什麼,只神色匆匆地經過。

    我想,我的人生也是這樣。

    狗仔拍到的照片雖不甚清晰,但我知道,站在池又鱗旁邊的神秘男子是誰。

    Punch 10

    上午,航班終於到達目的地。

    機場外,一片濛濛細雨。

    我開了手機,發現父親給我打了幾次電話。

    我回撥,「爸爸,我沒趕上轉機,遲了回來,現在才到。」

    父親在那頭回話,「平安回來就好。你現在過來家裡一趟,我準備和你弟弟聊一聊。網上的事情,你看到了吧?你母親今天帶奶奶去體檢了,我不想讓她老人家知道。」

    「……我知道了。」

    我上了計程車,往家的方向去。

    車上的螢屏播放無聲娛樂消息,全部關於池又鱗的。我轉頭,看向窗外。

    回到家,父親的聲音從玄關那頭的客廳傳來,「你們公司的意見?」

    我放下行李,走上玄關。

    「他們要先看我怎麼表態。」

    「……所以你真的喜歡同性?」

    我走到了鏤空的花窗邊上,池又鱗與我的目光對接。他回答父親的問話,「我不知道,但我想跟他試一試。」

    我停住腳步。

    父親沉默半晌,「池又鱗,」家裡長輩極少連名帶姓地稱呼池又鱗。父親的語氣十分嚴肅,「這不是兒戲。如果你的性向的確如此,我會接受,但如果你抱著玩玩兒心態跟同性『試一試』,那是道德問題。你清楚區別麼?」

    「……爸爸,」池又鱗開口,「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不是『的確如此』,也不能確定自己現在的心態是不是就是您所說的那種『玩玩兒』。道德與感情,是不是得區分到非黑即白的程度、我是不是得寫一份血書,『絕對不會傷害任何人』,才有資格去『試一試』。」

    父親不再說話。

    我走進客廳,「爸爸。」

    父親看向我,「來了?旅途辛苦了。」

    「沒事。」

    「……你跟你弟弟聊聊,我去花園吸口煙。」父親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我目送他的背影出了屋子,慢慢回頭看向池又鱗。

    池又鱗對上我的視線,似笑非笑,「你變臉可真夠快,人前人後兩張臉。」

    我只問他,「照片裡的,是施南麼?」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旁,「是。」

    池又鱗打量我,視線落在我手背上。「我想跟他試一試。這回,就不勞您動手了,哥哥。」

    中午,奶奶體檢完回來。

    老人家見我們兩兄弟都在家,大喜過望,「今天什麼好日子,把兩個大忙人都招來了。」

    「我剛從國外研討會回來,特地來看看您。」我摟了摟奶奶。

    「乖!」

    池又鱗直接一個公主抱,把奶奶抱進客廳,笑得她老人家花枝亂顫,「你這孩子!」

    「還好昨天多買了點菜,你們倆今天都在家吃飯吧?」媽媽準備圍上圍裙。

    「都在這兒吃!」奶奶替我們回答。

    確實很久沒有一家人一起吃飯了。

    飯席間,奶奶坐在主位上,憶起往事,「還記得托斯卡尼麼?我們一家六口一起去過的。」

    媽媽立馬接話,「當然記得,我們當年還在那兒訂了兩支葡萄酒。」她看看我跟池又鱗,「葡萄酒買的是你們倆出生的年份,等你們成家了,再去那兒度假的時候,拿出來一家人喝。」

    托斯卡尼,義大利的葡萄酒之鄉。

    我記得從山坡上遠眺,那是一片田園好風光。

    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坐在樹蔭下的長木桌兩旁,品嘗著當地菜和葡萄酒,有說有笑,而我和池又鱗在追逐打鬧,嘻嘻哈哈。

    「媽媽,我跟弟弟去下面的葡萄園玩!」沒等父母應答,我和池又鱗一咕嚕地往山下跑,也不怕摔跤,徑直往那一排排葡萄架跑去。

    午風微醺,風裡都是醇香。我們光著腳丫子在葡萄架之間來回奔跑,腳踩入軟土裡,抬起時帶出了泥巴,「哥哥你濺到我啦!」池又鱗奶聲奶氣地抱怨,追上來猛一跳趴上我的背,我打了個趔趄,兩兄弟一起摔到泥里,抬起頭,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哥哥,我們以後再來好不好?」池又鱗鼻尖上沾了泥,眼珠子黑溜溜的。

    我看了看在山上跳起舞來的長輩,笑著點頭,「好!」

    我的湯里忽然有什麼滴了進去,滴滴答答響。

    「哥哥?」奶奶喚我。

    我抬頭,視線模糊起來。

    我才知道,我在哭。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哎呀,哥哥,怎麼了?」旁邊的母親拿紙巾給我擦眼淚。

    太突然了,我就這麼不斷地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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