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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9:56:24 作者: 山頌
    ——他並不是沒看見, 這明顯是看見了沒往心裡去, 又或者本身對這種事情就不敏感不在意。

    蠻自我的一個人, 溫言書無奈地想,這種性格真的適合干記者嗎?

    他把何思懷帶回家裡,那人看了看可以說是家徒四壁的破空間,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條件可能比較簡陋。」溫言書道, 「不過暖氣片在路上了, 至少我們晚上睡覺不用挨凍。」

    何思懷看著這一個人住都嫌擠的房子,開始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住:「我覺得……」

    溫言書又不緊不慢地打斷他:「畢竟朝陽區稍微好點的房子月租就得五六千了, 我最近窮得很, 就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如果你經濟條件好的話, 可以完全換一個更好的,畢竟好的生活環境也有利於工作學習嘛。」

    一提錢的事情,何思懷的話風立刻迴轉:「我覺得這兒挺好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溫言書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兩個人窸窸窣窣開始收拾何思懷的行李,那人終於忍不住問溫言書:「小溫哥,市中心那套房子是你自己的,那你幹嘛不住?還非得拉著我一起擠小房子……」

    溫言書知道這孩子心裡什麼都清楚,瞞也瞞不住,只能把自己遭遇到的一切,剔掉了和衡寧有關係的部分、原模原樣地和何思懷說了清楚。

    「我勸過你不要當記者的。」溫言書無奈道,「明明是和平的人,偏偏要走戰爭年代的路,這就叫自討苦吃。」

    但何思懷似乎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只依舊冷靜地堅持道:「可我和北哥能擁有今天,就是因為當初你的那篇報導。」

    那兩個人是自己從那地獄魔窟里逃出來的,但把惡魔的真面目昭然於眾人的,卻是溫言書。

    當初寧昌異校背後的勢力買通了很多記者,編寫洗白的通稿、打壓輿論的熱度,溫言書也收到過那些人的「禮物」,只不過他當年還抱著「維護正義」的一腔熱情,堅決將事情的真相披露出去。

    「謝謝你當初選擇做記者。」何思懷說,「我也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溫言書看著何思懷,情緒忽然滿滿地哽在喉頭,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才笑著瞪了他一眼:「真犟。」

    何思懷便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了,轉而又問他:「那你呢?當初選擇做這行有沒有什麼契機?或者是受了什麼人的影響?」

    「跟你差不多吧,也是被熱血沖昏了頭,想要幫助有需要的人。」溫言書含糊其辭道。

    他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何思懷大約沒有必須要幫助的對象,而溫言書心中卻自始至終擁有著那麼一個執念。

    只不過,他似乎是來遲了。

    收拾完行李,何思懷嚷嚷著要請溫言書和對門吃一起個飯、認識認識鄰居,接著就開始跟對象連麥匯報情況。

    溫言書跟江北打了個招呼,便也就低頭打開了手機:

    「衡老闆,思懷想請咱們仨一起出來吃午飯,你來嗎?」

    這是自再見面以來,除了那頓草草了之的早餐以外,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吃飯。

    衡寧原本下定了決心,有了何思懷陪同之後,他就不會再赴溫言書的約了,但這會兒這人的話術又一次讓他失去了戒心——

    這次不是溫言書請客,他只是幫忙那位高材生傳個話而已,自己也沒必要搞得那麼此地無銀三百兩,衡寧想,去也不虧,主要是想考察一下這傢伙靠不靠譜。

    於是他端著架子回道:「成,出門喊我。」

    十分鐘之後,溫言書的出門信號放出,衡寧先一步出現在樓道內,等鎖門的聲音落下,對面的門也輕輕打開。

    這人真的很注重細節,衡寧心想,他知道自己不想被人看見家裡,特意等到自己關門了才出現。

    「衡老闆?」溫言書彎著眼,他換了一套長風衣,圍著一條淺亞麻的圍巾,微微笑著跟自己打招呼。

    衡寧看著他愣了愣。

    這樣斯文矜貴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著沾滿煙漬的樓道里,一手搭著沾滿鐵鏽的門,和他這樣灰撲撲的人生產生碰撞。

    緊隨其後,何思懷也出了門。

    衡寧沒胃口看他,何思懷的漂亮五官沒有半點兒引起他的注意,在他腦海里盤旋的,只有那人鼻樑上的那副黑框眼鏡,那份知識和努力的衍生品。

    曾經的自己也是戴眼鏡的,因為讀書需要看黑板,花了他半個月的打工錢配了一副最便宜的眼鏡。

    現在那副眼鏡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衡寧悶悶地下著樓——現在的他再也不需要戴眼鏡了,不是因為近視好了,而是因為再也不需要了。

    面前,兩個人肩並著肩、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面,他們始終在聊實習和專業方面的事情,衡寧聽不太懂,乾脆不聽。

    溫言書比何思懷稍微矮上一小截,卻都擁有著文化人□□筆直的身形。

    出現在何思懷的身邊時,溫言書便不顯得在這樣的環境裡格格不入了。

    他們才是同類——有文化、有理想、有未來。

    面前的兩人先一步從樓道的陰暗裡跨出來,一道明線的明暗交界劃在衡寧的面前。

    今天的陽光熱烈,一直悶在房間裡的衡寧被光線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他有一瞬間想轉身就走了,但溫言書在太陽下駐了足,回頭忘了他一眼,似乎是預料到他即將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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