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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9:56:24 作者: 山頌
    他幫衡寧倒好飲料,自己倒好一杯熱水,又拿來一堆零食鋪到桌面上,這才拖出椅子坐到他對面,顯然是要大談特談的架勢。

    衡寧嘆了口氣,沒忍住去捏了捏眉心。

    溫言書猜他不可能主動開口,也不惱,只開口道:「說說吧?」

    因為感冒,也因為夜實在有些太深了,溫言書的聲音很輕,加上這小心的語氣,叫人聽得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碎了。

    衡寧有些聽不得著貓抓似的聲音,低頭悶了一口那飲料——酒精度數不低,但是藏在甜絲絲的口感之後,總會騙得人毫無防備地喝下更多。

    良久,他才問:「你想知道什麼?工作?生活?還是感情?」

    溫言書思忖了半天,才說:「說你覺得能說的就好。」

    這話似乎是給了他尊重,但對于衡寧來講,相當於兜兜轉轉又把問題拋給了自己。

    他皺著眉,手指捏著杯子,指節都有些泛白,許久才言不由衷道:

    「隨便問,我有什麼不能說的。」

    溫言書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糾結怎麼開口才不會傷到那人的自尊,他把臉埋進掌心,思忖了半天才抬起臉:

    「網吧生意還好嗎?」

    衡寧被他這番小心搞得有些心煩,有些嘲弄般嗤笑了一聲:「一般,畢竟腎是挖一對少一對。」

    這幽默冷過頭了,溫言書抿了抿唇,無視掉他的破梗,不知從哪摸出一張小卡片:

    「我看你們還有電腦維修服務,業務挺齊全的……」

    那是他們擺在櫃檯的名片,上面有自己的號碼,大約是他臨走前順手拿的。

    衡寧又瞥了一眼沙發上充電的筆記本電腦,冷冽道:「筆記本不修,不提供上.門.服.務。」

    溫言書笑起來,也沒說什麼,只道:「我聽你們店裡夥計說,你們還會跑單,送送貨什麼的?」

    衡寧又低頭喝了一口那甜滋滋的飲料,道:「嗯,器官這種東西,還是自己運比較放心。」

    溫言書被他噎得臉熱水都要喝不下去了——那人完全沒有好好回答的意思,這讓他有些不太開心。

    看溫言書閉嘴不問了,衡寧抬眼看了看悶頭喝水的人,嘆了口氣無奈道:

    「主營網吧,地方太偏了生意一般,我會修電腦,偶爾做點菜,胖子幫忙跑快遞送外賣,以前住群居房,最近租了個稍微好點的一室一廳,養活自己沒問題。」

    聽到這裡,溫言書總算放心了,他打趣道:「你們涉及的領域蠻多的嘛,網際網路金融業、電子製造業、餐飲業、運輸業……」

    「嗯。」衡寧冷笑道,「不瞞你說,這都不是我們的主業。」

    溫言書抬眼,疑惑地看他:「主業是什麼?」

    衡寧:「滴.滴.打.人。」

    溫言書:「……」

    似乎是有意要把這氣氛搞冷,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低頭,喝起杯子裡的東西。

    好半天,溫言書才喃喃道:「我覺得北京挺好的,但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在這裡生活好累。」

    衡寧抬眼,看那人已經疲憊地趴到桌上了。

    他移開目光,看著飲料瓶里淺淺的水紅色液體,道:「在哪裡都累,生活就是很累。」

    溫言書悶在自己的臂彎里,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難受得有些委屈。

    他想說,哪裡都不會有北京累,你當初騙我來北京的時候,可沒說過這些。

    溫言書腦袋昏昏地回想著。

    他想到當年和衡寧一起回家,那人推著一輛自行車,鬱鬱蔥蔥的樹蔭就在他整潔的校服上划過。

    他記得當年自己走在他的身側,帶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那時,衡寧意識到自己的步伐太快,就慢下來,

    溫言書趁機問他:「衡寧哥,你大學想考哪座城市?什麼專業?」

    衡寧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北京,我想學醫。」

    「北京是首都,是大城市。」衡寧說,「那裡有全國最好的資源,醫療、教育、娛樂……那裡就是全國最好的城市。」

    那時候,溫言書還沒去過北京,只知道衡寧說的定是沒錯,直到那人問自己想考到哪裡去,自己這個毫無目標的人才緊張地臨時決定道:

    「我也想去北京,去首都讀書。」

    不是因為醫療、教育、娛樂,也不因為他是首都,只是因為你說那裡好,你說過你一定會去。

    此時,溫言書只趴在桌上,斷斷續續的回憶像是爆閃燈,在他腦海里逃竄著。

    結果在北京沒有等到你,溫言書想,倒也又算是等到了。

    他被感冒和困意折磨得腦袋生疼,幾乎要昏在那灼熱的高燒之下。衡寧見他逐漸沒了聲音,趁他完全睡著之前拉開椅子。

    「睡覺。」衡寧的聲音在他耳畔傳來。

    那人似乎要伸手將他拉回房間,這一刻溫言書不知哪來的預感,便覺得自己要是睡過去,再醒來這人便又會消失不見了。

    於是他強行透支著睜開眼,擺脫開他的手,問:「你都不問問我嗎?」

    模糊的視野中,衡寧的動作稍微凝固了半分,便又恢復了自然:「都分開這麼多年了,不該有的好奇應該收收。」

    這句話多少有些譏諷的意思,而此時溫言書卻不生氣,他抬眼,目光里儘是氤氳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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